顾骄站了一会儿,兀自走到医院花园旁边的台阶坐下,双手抱膝将自己团成一团。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茕茕孑立,无人可依靠。
老冯回来后,在她身边坐下,把深蓝色双肩包拿到膝盖上,在里面掏出了一叠证明和两个红色的小本。
“看好了,这是我的退伍证,我跟你说过我以前是个当兵的”,老冯将退伍证又翻来覆去的翻了一遍,小心翼翼的放进文件袋里。
接着他又沉默的掏出了结婚证明。
以顾骄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是不懂欣赏什么美丽的东西的,大多统一将颜色鲜艳的都叫做好看。红底照片上两个人并肩站着,身上穿着军绿色的军装,但顾骄也觉得挺好看,可能因为温暖朴素的笑意。
年轻的老冯穿着军装,一头利索的板寸头,身体挺得笔直,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很深。身边的妻子一头长发,圆脸,抿着嘴微微笑着,弥漫出一股子幸福的味道。
但紧接着,他翻翻找找,拿出的却是张死亡证明。显示是一个十几岁大的男孩,无疑是他的儿子。
老冯慢慢摩擦着那张毫无生气的死亡证明,“我儿子,很争气,考试老是他班级前三,以前一去开家长会,他班老师准朝我夸他”。
说过这句话,老冯就没再说过别的,沉默的一张张拿出来展示给她看,看过之后,又重新找出死亡证明,坐在地上,直勾勾的盯着看。
顾骄侧头看着他,紧抿的嘴角显示着他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情绪。
顾骄坐了一会儿,走过去蹲在了他的面前。过了很久,老冯将证明一一装进包里,然后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站起来。
“跟我走吗?”老冯问她。
顾骄点点头。
老冯听后站起来勉强笑了笑,问她,“不怕我把你卖了呀?”
顾骄侧头想了想,用这些光辉日子从流浪汉们身上学到的新鲜的词语正经八百的回答了他。
“我光脚的还怕你穿鞋的?”
老冯听这话险些栽倒,然后笑开了。哆嗦着肩膀拍了她一下,“犯什么混!”
顾骄只觉得老冯头的笑从来没这么让人舒服过。
“不过有一点说好”,老冯低头看着她说,“你要是想走得跟我打个招呼,也不枉我养了你一回”。
顾骄郑重的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顾骄在老冯后面闷声问他,“现在为什么不当兵了?”。
“有一次任务胳膊受伤了,不能拿枪了,就退了”老冯说。
“我怎么没看出来”
“废话,能让你看出来,我还开什么修车店啊,就是不能拿枪了”,老冯说完,又絮絮叨叨的念叨,“你个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做什么”。
就这样,顾骄堂而皇之的住进了冯正风老同志的家里,附近的邻居知道是怎么回事,下楼倒垃圾的,在楼上裁剪自家花的,谁都会有意无意的打量她那么几下。
但出于不能戳人伤疤的良好修养,从不在她面前说什么乞丐流浪一类的话。但是关于她的流浪传说,在这一片儿已经被街坊的大爷大妈传的烂的快要发霉。
邻里串门必定是先看上她两眼,再夸夸她的长相,但顾骄心里是丝毫不介意的。
对此,老冯同志总是用他毫不正经的语气做着毫不恰当的安慰,“没事,街坊邻居吗,都这样,等过一段日子哪个孩子因为打架斗殴关警察局里面去了,你的事差不多就盖过去了”。
“……”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谁家熊孩子打架进派出所,谁家男人又出去赌博,甚至谁家又有人去世,这些都不关顾骄的事,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人,是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琐碎事的。
看着顾骄日渐话少,老冯头摸了摸带着几根白发的脑袋,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上又填了几缕华发,一个头两个大,果真是多事之冬也。
孩子省心是省心,除了不会做饭,每天肯定将他们那住的一寸三亩地和修车店收拾的干干净净,勤快的很。每次他回屋,必定有一杯热茶放在桌上。
就是存在感极低,除了主动跟她说话的时候,基本听不到她张嘴说话,安静乖巧的惹人心疼。
有次他问她,“丫头,你想上学吗”
顾骄毫不犹豫的摇摇头,“不去”
后来老冯就没提过这茬,但是他肯定想法让她开口说话。
有天老冯端端正正的坐在地上的小马扎上,看着来回忙活的小丫头片子,眼睛一撇看到桌上的一小碟花生米,吧唧吧唧嘴,招手叫来顾骄“唉,小黑丫头,去给我打两斤白酒去”
顾骄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站起身噔噔跑到屋里。
不一会儿,细小的胳膊抱着有她一半高的酒桶摇摇晃晃的走出来,“叔,上个星期刚买没多久,我给你倒上”。
“……”老冯头翘着脚趾头斜眼一瞧,恼羞成怒的用筷子打着她头,“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这酒不好喝,给我换个贵点儿的散白酒”
顾骄听着也不反驳,说了声“哦”又倒腾着小短腿上屋子里拿出半旧不新的钱包和个旧酒桶出来问:“叔,要多少钱一斤的?”
“20多的那个吧”
“叔那我先出去了”,说完没有半分停留的跑出去,看得老冯好一阵眼花缭乱。
看她忙的跑上跑下,老冯用筷子夹着花生米往嘴里扔,心想“小兔崽子,还学会不说话,看我还治不了你”。
正是下午六点左右,大马路上像是被放了闸的大坝一样,汽车成群的流动起来,骑电动车的学生两三个并成一排,速度丝毫不见慢,活像是超人三人队,急着拯救地球。气的差点被划到骑自行车的同志直骂娘,开车的直摁喇叭。
李锦和程浩俩人骑着自行车在拥挤的车流里好一番拥挤,快到家时才骑得快一点,“唉,李子,今天二十三班的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杨超”,李锦瞅了他一眼说。
“哦,对,杨超,他是不是跟你有仇啊,一见到你鼻孔都朝天了,就这样”,程浩边骑着自行车边学着不雅略中二的动作。
李锦说,“以前不认识他,但最近见过一面”
“在哪儿”
“有一回我家的车后斗一处坏了,给车电焊的时候看见的,那时候好像跟着刘伟混呢”李锦说。
程浩了然,“哈哈,我说怎么一见到他,就一副我很牛逼我是老大的样子呢,原来后面有个混社的老大撑腰呢,要不咱们……”
“停”,傅煜城打断他,“你给我少招惹他,他们那一片的人招惹起来很麻烦!”
程浩一边拐弯一边扭头看他,“你当我是傻的,我当然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但我估计早晚你俩得……”
李锦撇到拐角一抹身影,急忙拽住他,“浩子,刹闸,快刹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