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早,李丘还没等到老狗叔李海和周成传回的烟火讯息。
南面村口来了官府的人,张贴告示,要求在外的村民全部回村,并禁止村民外出,实行宵禁。
李丘也围在人群中。
“我说老董啊,到底咋回事啊?我儿子可还在村外打猎了。”
“董叔,怎么说封村就封村啊!我这批清枝果刚从林里采回来,要赶在今晚送到城里去,这要是搁在村里蔫了,可是一大笔损失啊。”
“董官爷,我今天必须去洪塘村一趟,您可看可不可以行个方便。”
村民们一头雾水,焦躁不安,将官吏团团围住问个不停。
为首的董捕头双手虚按,示意禁声,“乡亲们,请安静下。我也是今天才收到通知,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请大家先回家里去,等待后续的通知。另外,在村内的野哨人待会接到通知逐个到村长家一趟。请各位互相通知一下。”
周围的村民一下子更炸开了锅。
李丘也在周围,一听到这消息。不由地心中咯噔一下,到了今早可还没听到海叔和周成的消息,他俩会不会再村外遭遇情况了?
李丘在人群中听了一会儿道听途说的消息,心有牵挂,忐忑不安,于是悄悄回了家。
待在家中等候的李丘,有些心慌不已。在野哨人这行之中,海叔和周成待他最好,此次失踪,村长也是委托他俩代为搜索,这要是他俩有个三长两短,他肯定是心中有愧的。
终于到了中午,官府派人传他过去一趟。
地点选在了村长家的厢房里,有个小窗子可以投进一束光线,靠窗的位置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茶几。
询问的官员看着眼前只有十一二岁的李丘略微有些诧异,虽然野哨人可由村子内酌情安排人选,但让这么一个稚气未脱的小毛孩时常露宿野外,总觉得有些意外。
问事官坐在窗边,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李丘上前就坐。他问道:“喝红茶可以吗?”
李丘是第一次坐在这些行政人员的面前,看着他们体面的样子,总有些不好意思,“没关系,我都可以的。”
“那就喝点红茶吧。这红茶是你们村长特意拿出来的,还挺鲜活爽口的。”
问事官将茶水倒入两个杯中,直插主题道。“听说你们村一共十二名野哨人,你是年龄最小的一个。那你平常主要的工作是什么?”
李丘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茶水,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我因为从小无父无母,靠着村里人的帮助才能生活。我们这儿灵气稀薄,周围也无大型野兽,唯一需要预警的就是迁移的虫灾。所以村长能把这份工作安心地交给我。”
李丘觉得要先把事情的缘由讲清楚,所以忍不住讲了一些关于李林村的细节,“我平时就是在村子附近行走,一般季节更替,天气变化,或者山里有异常,我才会到深山里去,不过也不会走太远,主要就是为了回来记录一下附近可能存在的危险。”
问事官似乎早有准备,“听说你十天前从村里出发,然后失踪了,昨天才回来是吧?”
李丘对于这个问题,早有意料,语气平缓地说道,“是的,前几天我从北面出村,因为天气颇为不错,我兴致勃勃,当是郊游,向山里走去。然后在一处密林迷路了,走了三天才走出来,接着就立马赶回来了。”
“可否说一下那处密林长什么样?”问事官似乎比较在意,有意盘问道。
李丘丝毫没有想到长官会问的这么细致,当即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又喝了一口茶。慢慢思忖道,“树林就是树林,有时候在深林里,连早晨下午都分不清。我那天走路走得兴致浓浓,以至于身体疲惫也感受不到,然后吃了些野果就找了棵树休息。第二天一觉睡到什么时候,我也弄不清了。没有了时间,失去了方向,我就开始瞎走,不过我能确定的是我在一块挺平整的地块上,周围的树林也挺开阔的。但是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绕也绕不出去。”
李丘不知道该怎么说谎,但他也不能完全讲实话。只能半真半假,将当时的地形,和自己以往的经历结合起来编凑成一个尚且真实的故事。“我走了一天多吧,其实也当是玩,因为走得慢,而且离村也不算太远,所以并不害怕当真迷路了,只是故意想在不熟悉的地方体验一下游玩的感觉而已。玩了一天,第二天就慢慢地开始找方向,走回来了。”
问事官听完,思考了一下,“你应该有自己的路标吧,可否告知一下你的路标是什么?”
野哨人在深林里行走,一般都会有自己的路标。一是可以找到回程的路,二是可以提供搜山救援之用。
“我一般在树干划个圈,树下再划个细长十字。如果是荒地,则是一个三角形,内含一个圆形,三角形的尖角指着去向。”李丘在空中大致比划了一下图案。
已经十多天过去了,用树枝石子做的路标已经随风淡化或直接消失了,再者李丘也没法就他的路标一事说谎。反正那密林遗迹早已消失不见,如果他们能够真按照他的路标搜索,说不定还能找到海叔和周成二人,李丘抱着这种想法就如实说道。
突然,问事官伸出手按住李丘握杯子的手。李丘一紧张,手一缩却收不回,问事官仿佛轻描淡写一般地以大拇指扣住手腕,约一两个呼吸之后,“没事的,小伙子。你可以走了。”
回到家中,李丘忧心忡忡。一是害怕官府在探查那处古迹,并断定他在说谎,将他征去寻找古迹,二是海叔和周成因寻他而离村未归,他必须将他们寻回,才能有所交代。
李丘在家中静坐。心事重重,恍恍惚惚,一下子就到了晚上。李丘在屋中看着北边的山林,心中已然有了决计。
大概是三更天时分,一道人影偷偷摸摸翻过李氏祠堂。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李丘。
李林村在群山之中,若是有意潜入山林,有的是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莽莽群山之中。李氏祠堂位于李林村北边小山之上,与北塔台相对,一低一高,僻静无人。从翻过后墙这出村,不但可瞒过塔台值防,也不容易被村民发现。
李丘从祠堂的背面向村外观察。由此向外,还有三座塔台与此地在同一直线上。越到外围,越容易躲避塔台周围巡逻官兵。
作为一个常年在李林村附近行走的野哨人,李丘自然有把握绕一大圈路,以最安全的方式到山里去。但是那样会浪费很多时间,自然是不值得的。
他必须赶紧将海叔和周成找回来,所以必须冒着一定风险,沿着塔台坐落的一条直线上快速搜索。
当夜,李林村的某个院落厢房里。
白天的问事官正在整理白天的谈话记录。
当名单上出现李丘的名字的时候,问事官仔细回忆了下,还是将这个名字划了去。
次日,李丘在树林里沿着之前出村的路线慢慢搜索。不过由于还在村子附近,他搜索得比较匆忙和谨慎。
太阳缓缓爬向高空,已是正午时分。李丘在半山腰的地方躲藏着。
他在山腰上看到虽然村里还处于封闭状态,但昨天驻防的官兵已经开始缓缓地撤出。又等了小半天的时间,他看到又有三五人离村而去,不是别人,正是昨天谈话的问事官一行。
这让李丘有些捉摸不透了。他根本想不到昨天无故封村与今天逐渐撤离是什么关联。不过好在村子到第一塔台之间的巡逻人员已经明显减少,他现在可以稍微大胆点走路了。
大约又花了半个时辰,他终于走出了第一塔台的范围。
此刻,天色渐晦。李林村周围的布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率减少。他悄悄从第一塔台摸过去的时候,仅看到两三人值守,竟一点都看不出昨日官兵进驻村里那般来势汹汹的架势。
李丘打算再继续向前走一段路,待到了第一塔台外五六里的地方,就找个地方歇息。
村里的戒严还没解除,因为他看不到一辆从村里出来的货车。但官兵都已转移了兵力,似乎李林村已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了。
李丘还是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这已不是他所能关心的事。他只在意能不能把海叔和周成找回来,因为官兵们向北方扑去,海叔他们也在北边,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又是一天过去,李丘在林间观察一番,略微晚了一会儿才开始赶路,此刻林中连巡逻而过的马蹄声都听不到。李丘泰然自若地在山间搜索,赶路,速度也比之前快了许多。
到了当天傍晚,李丘在第三座塔台之外的一座小山坡上朝北边望着。那边升起隔着不少炊烟,李丘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李丘复又蹲下,看着地上鱼的符号,鱼目朝向北边。这鱼是海叔的路标,鱼目的方向即离开的方向。看来再往前走就进入官兵们的巡逻圈了,自己得见机行事。
李丘在心中默默思考着一些事情,自己当日急急忙忙从遗迹回到村中也仅用了三天有余。海叔二人也是六天前从村里出发,如果算上他俩搜索所需消耗的时间,平均一下,速度应该不会太快,所以三天前他俩的位置应该就在此地向四周辐射百里左右。那么,当时所升起的信号烟,应该能被看到才对,怎么会没得到回应了?
想着想着,李丘心中愈是不解,迷迷糊糊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