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默对望着，忽然宫人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陛下，娘娘，太子来了。”
两人这才回过神，顾云歌转头道：“将长宁抱进来吧。”
宫人把长宁抱了进来，他今儿穿了一件正红色绣着福字的小袄，简直跟画中的小仙童一样。
长宁远远看见顾云歌，就伸长了手要她抱，等顾云歌真的接过去后便笑得开心极了。
乳娘有些不安的解释道：“皇后娘娘，奴婢本想晚点再将太子带来，但他闹着找娘娘……”
“没事，你下去吧。”顾云歌温声说了句，抱着长宁往里走去，“长宁，我们来看父皇了。”
长宁好几日没见到叶疏寒了，这会儿也是极兴奋的，伸长了胳膊就要叶疏寒抱。
顾云歌还在犹豫着，叶疏寒已伸手接了过去。
如今的叶疏寒光是坐在那儿就很吃力了，方才拿着筷子的手都在轻颤，这会儿是用尽了全力的再抱长宁。
顾云歌坐在了叶疏寒身边，伸手帮他一起拖着，顺带轻轻靠在叶疏寒肩头，一家三口紧紧依偎在一起。
叶疏寒身上冷极了，长宁并不舒服，但又舍不得许久没见的父亲，憋着小嘴很委屈的窝在那里。
叶疏寒本来想亲一下长宁的，最后只是轻轻的吻在了他胸口的小袄上：“长宁乖，以后都要听母后的话。”
他醒来的时间越发的少，今日之后，兴许不能再见到长宁。
唯愿长宁平安长大。
长宁听不懂叶疏寒在说什么，但也能感受到那悲呛的气氛，有些不安。
顾云歌伸手，将叶疏寒与长宁的手握在一起，她的手指在中间垫着，没让父子俩直接接触，不至于冻伤长宁。
两大一小的手紧紧交缠着，温馨又悲凉。
……
过年那天就像是耗尽了叶疏寒最后的精力，他连着昏迷几天，再没醒来过。
所有人参与此事的人都知道，那一日还是要来了，再争也争不过天命。
七情、七言和七凝都从外面赶了回来，默默的守在叶疏寒身边，三个流血不流泪的侍卫眸子泛红，满目悲呛。
所有人中，顾云歌是最平静的那个。
她每日就睡两个时辰，另外的时间全部用来处理事情。
将朝堂上的事情料理妥当，更多的时间则陪着长宁，召见娘家人的次数也颇多。
这日林氏来的时候，还给她带来了一则好消息。
“你嫂子和三姐都有喜了。”林氏说道，“两人差了一个月成亲，又差了一个月有喜，说起来也双喜临门。”
嘴上说着喜，面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闺女和儿媳怀孕，放在平常都是天大的好事儿，但现在哪里能笑的出来。
如今全天下都知道陛下龙体有碍，而且很可能熬不到春天了。
林氏满脸忧色的望着自己女儿，但顾云歌听到这消息后眸光一亮：“真的么，那我要恭喜嫂嫂跟三姐了。”她笑吟吟的说道，“等下母亲回去的时候带些东西回去，也算是我的心意了。”
说起来她对武灵儿还有些愧疚。
这几个月都在忙碌叶疏寒的事儿，也顾忌不上娘家的兄嫂，连怀孕这么大的事儿都是最后知道的。
“过了四个月才稳呢。”林氏摆了摆手，“你就算要赐，也到那时候再说罢。”
按照规矩的确如此，但林氏还不知道，自家女儿等不到那会儿了。
“母亲先带回去吧，最近宫里的事情多，我怕一回头给忘了。”顾云歌劝道，“母亲放心，嫂嫂和三姐都会平安诞下麟儿的。”
林氏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倒也没多想，她满心都是想问问叶疏寒身体的事儿，但每次想要开口时，顾云歌都说起了别的。
这次顾云歌说得非常久，拉着林氏说了两个时辰，从小时候的窘事，到长大后的种种，直到了皇宫落钥都没有说完。
等到太监来提醒时，林氏笑着起身，对顾云歌说道：“一不留神就说了这么久的话，妾身先出宫了，改日再来与皇后娘娘叙话。”
林氏做事也是周到的，自打顾云歌当了皇后更是谨言慎行，在外面面前注重规矩礼仪，就算是自己亲生女儿也要喊声“皇后娘娘”。
顾云歌本想好好跟林氏告别的，没想到却这么短暂又匆忙的结束了。
“好。”她浅笑着看着林氏。
林氏总觉得自己女儿今日颇为奇怪，但也没了询问的机会，随着宫人一同离去。
转身的那一刻被顾云歌喊住。
“娘！”顾云歌嘴唇翕动，最后只是嘱咐道，“天气冷了，你跟爹爹都注意身体。”
林氏被她喊了一声，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只是嘱咐这个，便掩唇而笑：“知道了，当娘是小孩子呢。”
顾云歌也笑了。
林氏再次告辞后转身离开，顾云歌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宫墙之外，上扬的唇角渐渐落下。
“娘……保重。”
这一趟重生，已经改变了家人的命运，他们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上，那她也走得安心了。
她的离去也许会让家人伤心，但只要还有新的生命降生，就总会有重新站起的力量。
……
第二天正午时分，叶疏寒难得的清醒了。
然而众人没有任何喜悦的神色，所有人的脑海中都闪过四个字，回光返照。
他今儿勉强坐了起来，忽然对顾云歌说道：“歌儿，再给我束一次发吧。”
他唇上苍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眼睛还是那么温润清凉。
“好。”顾云歌应了下来，扶着叶疏寒坐到了镜子前，又拿来了从凉州买的青玉梳，一下下的为他梳头发。
“歌儿。”
“嗯。”
叶疏寒喊了她这一声就不再说话，顾云歌也不催促，耐心的梳着他的头发。
“歌儿。”
“嗯。”
千言万语都凝结在那里，却说不出口。
他什么都不说，她便什么都不问。
叶疏寒抓住顾云歌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我爱你。”
顾云歌停下梳发的动作，俯身也深深吻在了他的唇上：“我也爱你。”
叶疏寒笑了，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就这般抱了许久，他才在她耳边说道：“来吧，帮我束发完。”
他的生命马上就要停止了，也许是今日，也许是明日，但就算在离开时，也想带走些她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