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元宵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如今大房的光景,已经不适合顾云莘回去,顾云歌便与皇帝请旨,让顾云莘从此算在顾家三房名下,大房不得再纠缠。
至于乔筝在这次事情中立下大功,被皇帝奉为座上宾,暂时住在了皇宫。
这一番折腾下来,叶疏寒与顾云歌出了皇宫已经很晚了。
“可还要去夜市?”他问她道。
“不去了。”顾云歌疲惫的靠在他身上,“都快亥时了,去了也没什么可看的了。”
“那就下次再去。”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七情的声音:“王爷,方才有辆马车过去了,若属下没看错,应该是二公子的。”
叶明昭的马车?
“他今天也入宫了?”顾云歌疑惑道,“怎么方才没看见他?”
“据说是去了东太后宫里。”外面的七情回答道,“之前西太后头疼,吃了叶明昭献上的药不久便好了,而后东太后也犯了头疼,时不时的选他进贡。”
东太后是血莲教的人,叶明昭也是,所以头疼什么的,无非是叶明昭找来入宫的借口。
顾云歌“哦”了一声便没了兴趣,重新窝回他怀里,而叶疏寒的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什么。
东太后,叶明昭。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觉得这两人古怪的,除了都属血莲教外,他们的牵绊似乎格外的深。
很久之前,顾云歌曾经说起的那句叶明昭是东太后儿子的话,就这样浮了上来。
顾云歌半天没听到他说话,抬起头不解道:“怎么忽然不说话了,在想什么?”
“你可记得当初你说过的,我母妃怀孕时被同样有着身孕的东太后连累落水,两人一同生产之事?”叶疏寒若有所思,“当日你曾说,两个孩子可以被偷天换日了?”
“当时觉得太巧,就顺口猜的。”顾云歌说道,“那日你也说,太宗时期出现了宫妃淫乱宫闱,生下情夫孩子冒认龙嗣之事,从此但凡皇嗣出生,都有太医在场滴血认亲,不能作假。”
她本来是出于对叶明昭的厌恶,随口说了句,既然叶疏寒说这不可能,便也没再多想。
“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你那日的猜测兴许有几分可能。”
听叶疏寒如此说,顾云歌一下来了精神,聚精会神听他说了下去。
叶疏寒顿了下,缓缓道:“她去世之前的一段时间,神志不清,还差点扼死叶明昭。”
顾云歌知道这里的“她”是先瑾王妃袁氏。
叶疏寒很少说她的事,顾云歌也没问过,听见这话还是有些惊讶的:“我记得你说过,她很偏疼叶明昭,又怎会要杀了他?”
“我也曾经这么想的。”叶疏寒垂眸道,“所以当年出了这件事,我只当她是疯了,认错了人。”
“但是转念一想,我父王死后她虽悲痛欲绝,但还有叶明昭要照顾,并没有伤痛到崩溃。”
“后来先帝想让叶明昭去北周为质,她还上书要求我代叶明昭前去,为何就忽然发了疯?”
仔细想来,兴许她知道了什么,才会那样歇斯底里的伤害叶明昭。
难道真如顾云歌猜测,其实当日皇宫中的两个孩子调换了?
叶疏寒也满腹疑问,沉思间,外面的七情收到讯息,立刻禀告道:“王爷,方才暗线来报,说四皇子从皇宫里被人救走了,看样子,应该是他自己的人所救,您看咱们的人可要出手将他们抓回来?”
叶疏寒回过心神,淡声道:“不必插手,随他去。”
现在最想四皇子死的人是皇帝,自己没必要插手,若是四皇子逃了也好,能给皇帝找点事做,省的他将所有精力都用来对付瑾王府。
七情领命而去。
没了瑾王府的阻拦,四皇子顺利逃脱,皇帝在皇宫里发了雷霆之怒,严令一定要找到这不孝子。
同时,京城的四皇子府被层层包围了起来,皇子府的女眷也被关押。
一夜之间,这消息跟长了翅膀一般传入京城的大街小巷,其中最尴尬的当属宁阳郡王府。
白楚楚作为四皇子妃,自然也被皇帝怀疑参与谋害之事,她被单独关押,日夜拷问,发现的确一无所知。
可皇帝心里的疑虑不减,疏远了宁阳郡王府。
京城中的局势再度扑朔迷离,世人都道四皇子这下彻底完了,不仅自己完蛋,连带身边的人都没一个好下场。
人人都知道三皇子与四皇子交好,一时间,也有不少人暗中观察三皇子的动向,可三皇子府一片安静,倒是让人看不出什么。
杨馨已经急的半死,跑去三皇子书房,急切的问道:“殿下,四皇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犯如此大罪?咱们会不会被他连累?”
她一着急,声音都变得急躁,整张脸上都是焦虑,看得人厌烦。
三皇子垂下眼帘,遮住眼睛里的厌恶:“父皇是明事理的,我没有参与此事,牵连不到你我身上。”
昨天在皇宫中,刚知道此事也是惊讶的,后来想了下四皇子平日的作风,又不意外了。
这位弟弟太急功近利了,按照目前的情况下去,等十几年皇帝一死,皇位定是四皇子的,可他偏偏做下如此蠢事。
听了三皇子的话,杨馨略微放心了些,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
这愚蠢又沉不住气的样子被三皇子看着,更是嫌恶,干脆不看她:“不过君心难测,此事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你若不放心,倒可以去见见瑾王妃。如今瑾王不掌兵权,但王府积威犹在,若瑾王适当的时候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你我定能高枕无忧。”
杨馨连连点头:“殿下说的是,妾身寻个时机就去找表妹。”
性命攸关,杨馨也不耽误,第二天一大早就备好厚礼,从后门乘马车往外走去。
到了瑾王府才知道王妃回娘家了,杨馨又令马车转头去了顾家三房。
自从明阳侯府分家后,她从没跟三房有过单独的来往。
杨顾氏眼高于顶,素来看不上庶弟一家,杨馨表面上不像母亲那样刻薄,心里却同样是看不起三房,后来知道自己要成为王妃,更不愿跟三房有牵绊。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真的要去求自己看不上的人。
杨馨没有更多的时间感慨,马车就已经到了顾家门外。
她下了马车,正要让下人去叫门,院门忽然开了,正打算出门的顾云颢看见杨馨,愣了下。
四目相对,气氛有片刻的安静。
多年不见,少年褪去了稚嫩,身子修长挺拔,流放的岁月给他更添沉稳,衬得面容也更俊逸。
不知为何,杨馨忽然就想到了多年间的顾云颢。
那时的他还是那个文弱又青涩的少年,每次看见她时眼睛会大亮,生涩又羞赧的送她一些精致的小玩意。
可她从来都是看不上的,甚至有些鄙薄,心道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如今她如愿嫁给皇子,成为人上人,但其中苦楚只要自己明白,再回望,才惊觉少年的心意是那么可贵。
杨馨在这里百感交集,顾云颢已经回过神来,客气的行礼:“见过三皇子妃。”
杨馨心里更是难过,抿了抿唇:“表哥不用如此客套,如以前那样称呼我就好。”
“不敢。”顾云颢低着头,礼数挑不出半点错来,“礼不可废。”
这一句话,让杨馨心痛如绞。
她不懂,曾经顾云颢那么喜欢她,这么多年除了一个妾室,连妻子都没娶。
为何看见她后却如此模样?
“表哥,我这些年过的并不开心。”杨馨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哀凄凄的看向他,“我明白当初自己年少无知……伤害了你,你可否原谅我?”
杨馨说这话,并不是想与顾云颢重修旧好,一个女人进了皇室的门,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嫁。
她只是太寂寞了。
这一年三皇子对她除了厌恶和不耐,再没有旁的态度,她前半生所有世家女的骄傲都在半年中磋磨干净,只剩自卑和唯诺。
她想要确定,这世上还有人倾慕她,在意她的。
杨馨脑子不清楚,顾云颢可是很清楚的,听见杨馨说这段话,他没有下意识的拧了起来:“三皇子妃说笑了,都是儿时的玩闹,谁也不会当真的。”不给杨馨再开口的机会,直接道:“我还有要事在身,便不打扰皇子妃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云颢走了老远,还能感觉到背后的视线,只觉得一阵恶寒。
他今儿与武灵儿有约,出门时本是开开心心的,哪知道来了杨馨这么一出……
不晓得她发什么疯,下次还是躲着点吧。
看着顾云颢不回头的走了,杨馨是极难过的,顿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过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擦干净眼泪,阴冷看向旁边的车夫:“今日所见你若敢透露半个字,小心自己的脑袋!”
车夫连连称是。
杨馨这才放下的让他去叫门,被迎入府里带进花厅,便瞧见顾云歌已经在等她了。
“表妹。”杨馨笑容热烈的走了过去,“许久未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