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来,顾家这样已经是一滩脓水,从根子腐烂,再没得救了。
这天赵氏跟顾大爷吵完架,气呼呼的往自己屋子里赶,走到一半才想起从前天早上起,似乎就没看见儿子。
“这老鬼真是个坏事的,每天寻着人吵架,连殷儿都没时间看。”
赵氏骂了顾大爷两句,转身往顾云殷的屋子走去。
自打回京之后,顾云殷就彻底是个废物了,每天流连勾栏院不肯出来,有时候几天不见人也是正常。
赵氏心有不满,却也明白儿子心里的苦,便也由着他去,只是像这样几天不见人得躲着,倒了是过分了。
等赵氏推开顾云殷屋子的门时,隔得老远就看见一个人影躺在床上,屋子里则有一股腐烂的气息。
这味道弄得赵氏想要呕吐,心里还疑惑着,难道是有老鼠死在儿子屋里了?
隔得老远喊了两声,顾云殷一动不动。
赵氏以为他喝多了,就捂着鼻子走进去,离得越近,那臭味越浓郁,走到顾云殷身边的时候,赵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殷儿?”她喊了一句,顾云殷没有动弹。
赵氏连忙扑上去将顾云殷翻过来,看见的景象却让她真的呕了出来。
不知顾云殷在这屋子里死了多久,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了,脸上和脖子上蠕动的吃腐肉的虫子,被赵氏翻身的时候,还有几条虫子掉了下来,在床上蠕动。
“啊——”
赵氏发出最最凄厉的嘶喊,晕了过去。
……
既然顾老太爷认罪,顾云歌就得了自由身,从瑾王府回到家中,回家不久就收到了大房的丧贴。
“这殷哥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呢。”顾三爷喃喃道,“听说大房那边报官了,但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林氏不感兴趣的撇过头,低声说了句“晦气”。
她已经受够了。
若说之前还畏惧着“孝道”二字,如今已经连最后的脸皮都不顾,自从顾老太爷杀了人要诬陷她女儿的那一刻起,双方便决裂了。
如今顾云殷死了,她也不想再说逝者的坏话,只是终究放不下曾经的事儿,要不是顾云殷,她儿子早就中了举人,哪需要再磋磨多年。
“这丧事,我是不会去的。”林氏暗嗟嗟瞪了顾三爷一眼,“你也不许去,从此以后我们两边划得干干净净,再不许有任何瓜葛。”
顾三爷沉默片刻,叹息一声:“也罢,既然父……他已经进天牢了,外面的人与我们再无关系了。”
时至今日,顾三爷已经不想再喊出那句“父亲”。
早在分家时,他已经对这人失望透顶,可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扯下最后的脸皮,如此狠心的对他的女儿。
顾老太爷这次的举动简直骇人听闻,杀害发妻陷害给自己孙女,这是何等大的丑闻,在可预见的未来,顾家都要被京城世家所诟病。
但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三房可以借着此事跟那边断得干干净净,老死不相往来,有了这么过分的事儿在前,世人也不会苛责三房不孝不义。
“他进了天牢,留下一堆烂摊子。”林氏不满道,“自从澜儿定亲后,咱们家经历了多少波折,我这一时半刻都数不清,抄家流放、夺爵、杀妻、嫁祸……”
“安定公府心里指不定多后悔定了这门亲,也就是李二公子坚定,不然澜儿那婚事早就没了。”
“歌儿不也一样吗,瑾王是什么样的人家,咱家说‘高攀’都不合适,歌儿摊上这么个事儿,从此名声有了瑕疵。”
“儿子那边也同样!若不是他们不要脸,我儿去年就能中进士,哪能要再苦读这些年。”
“而且颢儿也十九了,京城像他这么大的男子几个没定亲的,他却因这些婚事一直拖着,现在连婚事都没着落!虽说男子晚上几年没事儿,可也不能这么一直拖下去了。”
“我想起来都要恨死了!”
林氏说着,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她就这三个孩子,每个都当命根子一样疼,尽可能的给他们最好的,生怕委屈半分。
可因为那边,顾云颢兄妹三人被连累至此,每每想起都跟剜了林氏心头肉一样疼,却为着一个“孝”字不能说。
顾三爷面上有些黯然,将林氏搂在怀中:“跟着我这些年,你吃苦了,之前日子过的好的时候,我尽做混账事对不起你,现在又因为那边牵连你跟孩子,我……”
“你跟我说这么做什么。”林氏擦了擦眼泪,“我从嫁给你,就没后悔过,再说人从来选择不了自己的父母,摊上那样的爹娘也不是你愿意的,我这人心大,与你说上一通也好多了。”
顾三爷听林氏说,又是感动又是难受,夫妻俩相互宽慰许久。
他们最后还是决定不去大房那边的丧事了,也算是表个态,从此决裂吧。
顾云殷的丧事就在几日后,这已经是顾家最近办得第三起丧事了。
除了老夫人,顾大爷庶出的幼子,便是顾云殷了。
这些日子的丧事掏空了顾家大房最后的家底,加上赵氏悲痛过度,没有办法理事,顾云殷的丧事就格外简陋。
相熟的世家都在犯难,顾家如今就像是个臭鸡蛋,谁也不想过去沾上,恨不得假装没收到这份帖子。
但三房又出了两个有前景的女儿,一个要嫁给安定公府,一个要嫁给瑾王,这不看僧面看佛面,未来瑾王妃的面子不还是要给吗?
所以当天,不少世家还是派了人假模假样的去治丧的,可去了的人发现,顾家三房的人竟然一个都没来,摆明了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
众人也知道,顾老太爷此举太过,三房是彻底寒了心,想必从此都不会来往了。
于是最后那点顾忌也不用了,面子上应承一番,放下东西就走了,丧礼还没开始,院子就空空落落。
谁都明白,若说夺爵的时候,是顾家大房从名义上离开上层圈子,这次就是耗尽了最后的情分,实际上再也融不进去了。
顾二爷和许氏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番冷清场景。
许氏吃斋念佛,心软惯了,对赵氏生出些同情,暂时放下之前的恩怨,走过去安抚她。
“大嫂,你节哀顺变,这是我替殷哥儿抄的往生咒。”许氏说着,将自己手上的经文递了过去,“也是点心意。”
可赵氏却没有接。
她跪在那里整个人都是呆滞的,早就哭不出声音来,直到听见许氏的声音,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空洞洞的眼睛朝许氏看去。
兴许是顾云殷的死亡带走了赵氏所有希望,她身上有种死气,配着那空洞的眼睛,倒是看得人挺害怕的。
“大嫂?”许氏担忧的说道,“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先去休……”
“滚开!”
话没说完,就被赵氏一把推开,要不是顾二爷在后面眼疾手快的扶住,许氏定会摔倒在地。
那边的赵氏霍然站起,状若疯癫道:“你假惺惺的说什么,我儿子死了,你不应该是最高兴的吗!”
许氏震惊在那里,扶着二老爷都忘了站起来:“大嫂你说什么,殷哥儿也是我的侄子,我怎么会高兴?”
最后剩下的那点宾客看着情况不对,连告辞都没有就溜了,生怕卷入这场大房和二房的争执里。
“现在大房的两个儿子都死绝了,我们这一房成了绝户,将来可不是便宜你们了?”赵氏冷笑道,“你肖想明阳侯府的爵位很久了吧?一直想让你儿子继承吧?这下你可不是要如愿了!”
“不过你也别得意的太早,我告诉你,就算你们二房想捡便宜,也别想捡的那么容易!我只同意将顾云枫过继到大房名下,只有这样才会允许他以宗子之位继承,否则你想都别想!”
赵氏说着,哈哈狂笑:“到时候你儿子要喊我一声母亲,只能喊你‘二婶’,这多好,这多好啊!我没了儿子,你也没了儿子!”
反正她的人生没了指望,那就拉下水一个是一个。
所有人都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