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量衣的时候留了个心眼，便看到顾云莘的胳膊上纵横交错的痕迹，竟然全是淤青。
出来后寻了个机会，偷偷告诉顾云歌与顾云澜。
“这般也太过分了。”顾云澜眉头皱着，“不管大伯母怎么想，三妹都是我明阳侯府的女儿，她怎么能如此虐待？”
可她生气归生气，却也明白自己是管不了大房之事的，只能偶尔将顾云莘叫来说说话，希望赵氏有所顾忌。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至少量衣那天，众人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也没多嘴去问。
倒是顾云娇等着顾云歌等人都量完了才姗姗来迟。
说起来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顾云歌也好久都没看见她了。
顾云娇瘦了不少，也沉默了许多，以前那嚣张跋扈的样子都收敛了，显然这半年中冯姨娘的失势对她影响很大。
要是以前，顾云歌还有心刺她两句，现在却没有痛打落水狗的心思，只吩咐裁缝给她量身。
顾云娇却径直走到她面前，对着顾云歌欲言又止。
“怎么？”还是顾云歌先问了出来。
“那个，六妹妹。”顾云娇低声问道，“你能不能与爹说一声，让他去看看我姨娘啊。”
她说话很低，像是生怕顾云歌不耐烦。
顾云歌却是第二次听见这个问题了，她神色淡淡道：“在你之前，冯姝也找过我，我叫她自己去找爹说，对你也是一样，想说什么自己去说，别拿我当传话的。”
说着就站起身来准备走，顾云娇却再次拦住她，眼睛已经有了泪水：“六妹，你不知道，我姨娘她怕是……怕是不行了，我也找过爹，可是他不肯去。”
顾云娇的声音哽咽，憋着眼泪不流下来。
“那天府医去看过了，他说我姨娘当初小产伤了身子，是绝对不可能好了，有可能就在这两个月。”顾云娇眼睛通红，“六妹，我知道以前对你多有得罪，只是求你发发慈悲，去帮我问问爹吧。”
她以前经常嫌弃姨娘没本事，可是到了这份上，心里却还是难过的紧。
这是她的生母啊，世界上与她血脉牵绊最深的人，要是姨娘死了，她该何去何从？
顾云歌活了两世，都没见过顾云娇用这般颤抖可怜的语气说过话，记忆中的她永远是尖酸刻薄，兴许会带着点小人得志，却绝对不是今日这样。
顾云娇等了很久都不见顾云歌说话，心越发的沉了下去，只觉得她不会帮自己了，一咬牙正打算给顾云歌跪下，就听见她的声音：“好，我答应你。”
顾云娇抬头，喜极而泣：“真的吗？六妹，谢谢你！”
顾云歌低下头没有看她：“不用谢我，我也是觉得冯姨娘伺候我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并不是为了你。”
她说完就离开了，留下顾云娇低低的哭泣声。
……
顾云歌没有食言，当天就去找了顾三爷，说了冯姨娘之事。
顾三爷其实是不愿意去见冯姨娘的，闭上眼睛都能看见她那尖酸冷刻的样子，而且他也忘不了，自己竟然被她欺骗了那么多年。
不过他不想让小女儿失望，便寻了个日子去了一趟，踏进那个院子的时候，心神还有些个恍惚。
这么多年间，他来过这里很多回，比去林氏院子的次数要多得多。
只是没想到几个月不来，此处便已经破败成这样模样了。
顾三爷沉着脸走过去，只见一个老嬷嬷闭着眼靠在墙根打盹儿，除了她再没看见一个下人。
直到入了冯姨娘的屋子，就闻见一阵浓浓的药味。
“咳咳，是娇儿吗？”冯姨娘的声音有些个沙哑，“帮我倒杯水来。”
她现在竟然已经连倒水的下人都没有了。
顾三爷没有言语，上前倒了杯水端过去，冯姨娘闭着眼喝水，直到碰到他的手臂，忽然睁开眼睛。
“老爷。”
冯姨娘看见他是极为开心的，可转念一想自己在病榻上这般模样，又赶紧转过头去：“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顾三爷说着，坐在了冯姨娘身边。
眼下已经入冬了，冯姨娘又在病中，按理说正是应该取暖的时候，可她屋子里没有火盆。
他对林氏是了解的，知道林氏绝对不会为了这些恩怨苛刻一个病中的人，只怕是当年冯姨娘太过嚣张，得罪了下人，此时失势之后就无人问津了。
顾三爷这么想着，忽然没忍住的问道：“你后悔吗？”
他是真的想知道，她后悔吗？
这么多年，不算半隐居的周姨娘和顾云思的生母，他身边也就是冯姨娘和林氏，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若是冯姨娘没有那么多算计，他定会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冯姨娘在病中蹉跎了这几个月，早就磨平的当初的锐利，闻言目光沉了沉：“若说实话，肯定是不后悔的。”
看着顾三爷皱起的眉头，冯姨娘忽然笑了出来：“老爷，妾身也是有儿有女的，想为他们挣一个前程有什么错？除了出身，妾身有哪里不如那林氏，凭什么我的儿女就要一辈子屈与人下呢？”
“我前半生吃了太多的苦，后半生不想再吃苦了，我也不想再顶着一个妾室的名声，让我的子女做一辈子的庶出。”
“也就是我输了，否则若有一日我翻了身，定要她林氏的子女也尝尝屈与人下的心情，也尝尝我这么多年受的委屈。”
顾三爷静静的看着她。
冯姨娘说罢，忽然看向他：“老爷，如果你要听妾身的悔过，怕是听不到了。”
她这般说着，眼泪却没忍住流了下来。
顾三爷沉默了看着她，过了良久，才蓦然开口：“兴许是怪我的，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甘心当个庶出，所以才会格外宠爱你的娇儿他们姐弟，让你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是应该怪他。
嫡庶不分了这么多年，害的又何止是冯姨娘，顾云娇、顾云歌不都是受害者吗？
顾云娇被宠爱的妄自尊大，眼中连嫡姐妹都容不下，早年的顾云歌唯唯诺诺，身上没有半点嫡出的样子，他对她也永远都是不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