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疏寒沉吟了下,没有回话。
顾云歌有些着急,也不瞒着他,将自己去赵庄的缘由说了出来:“我爹几日前去了赵庄公干,今日这雨下的这么大,那边说不定会有危险,我要去找他。”
叶疏寒抬头看她,茶色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
她说,那里说不定会有危险。
可她怎么就知道在赵庄有危险?
另外,他们两人方才遇见的地方,离京城已经有一段距离,顾云歌必然是正午之前就从京城出发,否则到不了此处,可正午的时候正是太阳最烈之时,一丝下雨的迹象都没有,她又是如何预料到会下雨的?
叶疏寒心中闪过这么念头,对上顾云歌祈求的神色,还是对车外的七情吩咐道:“去赵庄。”
七情本来还喜滋滋的想着自己为主子创造了机会,没想到转头就听见这么一句,登时心里一惊:“去赵庄?可王爷您……”
“去赵庄。”叶疏寒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还是很平静,却容不得七情再质疑。
“……是。”七情应了一声,驭着马车改了方向,众人朝着赵庄的方向而去。
马车中,顾云歌感激的看着叶疏寒:“多谢王爷。”
“客气了。”叶疏寒浅的声音如玉温浅。
顾云歌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下,闭上眼睛长长的舒了口气,她的睫毛上还沾着雨水,头发也衣着也还是那般狼狈,但唇角的笑容却如花灿烂。
叶疏寒见她这般,嘴角也微微翘起,只是在顾云歌睁开眼之前,他就将目光收了回去。
“对了王爷,之前我与您说过,有一位朋友可以帮您瞧病,她近日就在京城。”顾云歌看向叶疏寒,“这些日子我一直没机会见到您,便也拖到现在,您何时有时间,我带她去见您?”
乔筝也说能治的可能性不大,但有一丝希望也是好的。
顾云歌眼睛微亮的看着叶疏寒。
叶疏寒倒是没露出她想象中的神情,忽然说道:“你平日见不到我,是多有不便。”说着就递过一枚东西给她,“这是我的令牌,拿着它可随时去瑾王府找我。”
额……
顾云歌怔了一下,没想到叶疏寒忽然将话题扯到这上面。
这是重点么?
瑾王是何等身份,她自是不能随便求见,可她也用不着见他啊!
今次这消息已经跟他说了,定个时间,她带着乔筝去找他不就好了么,要令牌做什么?
顾云歌本来是想推拒的,但叶疏寒已经将令牌递到她手边,要是不接受倒显得客气的过了头,于是将令牌接过,顺着叶疏寒的话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两人交接令牌的时候,手指碰到了一起,叶疏寒的手指冷的像冰。
不用多问,顾云歌也知道他的病怕是又加重了。
心道这次回去还是要赶紧带着乔筝去找他,再怎么都得诊出个结果,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没有再说话,马车朝着赵庄的方向而去,外面的雨则越下越大。
分明还是下午,天却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大雨伴着狂风疯狂卷袭,说是倾盆大雨都不夸张。
七情有武功傍身,用内里镇住马车才没有被吹翻,饶是如此,马匹在雨地里行的缓慢。
顾云歌知道这已非人力可违,纵心急如焚,也没有催促。
“轰隆!”天上一道惊雷,在黑夜里划出一道惨白。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七情的声音传来:“王爷,前面的路被堵住了,您先等下,我们去将路清开。”
说着便大声呼呵着后面马车上的侍卫,一起去清理被堵住的道路。
顾云歌将马车门推开,能隐约看见前面的路上泥石积压,还有被狂风连根拔起的大树,都横亘在路中间,堵得马车无法通过。
瞧着眼前一幕,顾云歌心中更是焦虑。
随着雨势增大,路上走得也更艰难,他们一路去往赵庄会更加的困难,若是半路再有个什么原因拖延许久,她到赵庄时兴许大势已去,定是救不回爹了!
还有祁凤煊,他今日是只身一人骑马去的,眼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顾云歌将嘴唇要的紧紧的,攥着车门的指骨发白。
叶疏寒猜到她在担忧什么,开口安慰道:“凡前往京外视察的官员,身边皆有侍卫在,他们必能护令尊周全。”
他语调清缓,自由镇定人心的力量,就算顾云歌晓得这也是安慰之语,心情平静了些许:“我知道,但还是忍不住去想……”
忍不住去想最糟糕的情况。
前方七情等人都是最精锐的侍卫,几个忙活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在大雨中清出一条可供马车通过的道路来。
“王爷,咱们这就可以走了。”七情回到马车上吐出口气,“离赵庄也不远了,要是前面没有挡路的,再走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平日京城到赵庄并不远,今日这番大雨大大降低了马车的速度,众人像是龟行般,将本来不远的路走到现在。
叶疏寒点了点头,七情便重新驾马而去。
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后面再没有被挡住路,众人好不容易到赵庄不远处,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这次不等七情开口,顾云歌按捺不住的探头去看,只见目光可见都是废墟,前方一大片的路都被堵死了!
“进村的路都被堵死了,好像是村子塌了……”七情看了顾云歌一眼,低声说道。
顾云歌脸色惨白。
怎么会这样?
前世赵庄也不是当天晚上就被冲垮,为何这次连村子都塌了?
那她爹呢!
“不可能……”顾云歌喃喃说了一句,手止不住的颤抖。
七情还是能理解顾云歌的心情的,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眼前彻底坍塌了一片,目所能及都是废墟,他们也不能短时间内将此处清理干净,更别提进去找人了。
马车中的顾云歌深深的吸了口气。
不能慌!
眼下还没有盖棺定论,没到她后悔悲痛的时候,她绝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让爹失去存活的机会。
顾云歌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紧紧盯着那片废墟去看,这一看还真让她瞧出什么,目光落在某个地方,眼神从怔然到锐利。
突然,她毫无预兆的从车上跳了下去,冲着废墟跑去。
七情吓了一跳,以为顾云歌是想不开了,正要上前去拉她,便被叶疏寒喊住。
叶疏寒自己的眼睛也是紧紧追随着顾云歌,瞧着她纤细的身影冲入暴雨中,直直跑向废墟,抱住一旁的石头吃力的拖到一旁,又抬起另外一块拨开。
她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少女,能有多少力气,再加上几乎能将人吹倒的狂风暴雨无情的落在顾云歌身上,让她搬着石头的身影摇摇欲坠。
“上去帮她。”叶疏寒对七情说着,视线却一直在顾云歌身上,“她怎么说,你们便怎么做。”
顾云歌绝非会被悲痛压垮的人,她这般做不是泄愤,而是有自己的理由。
七情应了一声,大步跑到了顾云歌旁边:“顾六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顾云歌刚将一块石头推开,累得气喘吁吁:“我……要将这些东西搬开……”
这回答倒是七情意料之中的,他有些同情道:“这些石头木头太难清理了,便是我们收拾一夜都清理不干净,您先回马车里,我去探探周围可还有进村的路!”
顾云歌见七情误解了她的意思,平复了一下气息解释道:“我不是要将路清开,只是想将上面的东西搬开,让我能摸到它的槽基!”
槽基是造房子的根基,一般工匠们用夯挖得比较深,防止房子倒塌。
顾云歌要看那个做什么?
七情心里不解,但想着叶疏寒的吩咐,还是帮着顾云歌清理起来。
清理掉所有的东西不容易,但只盯着这一块清却还是可以的,几人很快将石头搬开,露出一个缝隙,可以看见房子的最底部。
顾云歌瞧见缝隙就伸手探了进去,手指抓住房子最底部的槽基用力晃了下,手下纹丝不动。
一时间,顾云歌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
看着她冒雨跑回马车里,七情也好奇的跟了上去,便听见顾云歌对叶疏寒说:“这房子不是被水冲垮的,是被人刻意弄塌的!”
啊?
七情惊愕的睁大眼。
只听顾云歌继续道:“我方才摸到了它的槽基,如果房子是被大水冲倒的,槽基应该被破坏,可是我方才摸到它还是很坚固,说明房子是从上面被弄垮的!”
水往低处流,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大雨能将房子弄塌,说到底还是槽基被破坏了,眼下槽基完好,唯一的可能便是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