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顾云歌忽然收到了一封信,信上一个字都没有,完全空白。
她却知道是谁写的,会了一个“安”,让人送了回去。
祁凤煊收到她的信,总算松了口气,紧绷了一整日的心放松下来,整个人闭着眼靠在椅背上。
昨日的事儿他知道始末后,心中就一直不安,生怕她被牵连,直到顾云歌此刻回复。
想到昨天她在嘉柔长公主的手下转了一圈,祁凤煊都要替那丫头捏把汗。
他是何等聪明,知道长公主责骂她的借口后,便猜到这些事八成因他而起。
他耐不住思念,偷着去过明阳侯府几次,虽然每次都万分小心,但应该还是被人看见了,还要用这理由害她。
若不是丫头聪明,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就算彼时他及时站出来,将顾云歌迎娶回家,顾云歌以后也是京城之人耻笑的对象,家里家外都别想抬起头。
明阳侯府的那些人委实恶毒。
一旁得祁九见自家少爷闭着眼,便偷偷伸脑袋去看那封信,却被一颗坚果打中脑袋。
祁九痛呼一声,见自己少爷还是闭着眼,悠闲的丝毫不像是刚动完手的模样。
“少爷您闭着眼睛还能打的这么准啊。”祁九干笑两声,想揉脑袋又不敢。
祁凤煊睁开眼,清贵的眸子斜睨着他:“胆子倒是大了,什么时候连我的信都敢偷看?”
祁九被拆穿,便干脆厚着脸皮道:“小的这不是关心您吗,上次那位顾公子这么久才来一封信,难怪您这么高兴了。”
祁九压根不知道这信是谁写的,如此说只是试探一下到底是不是顾灿顾公子写的,却见自己说完后,少爷勾了勾嘴角,连眼尾都染上几分柔意。
完蛋!
祁九的脑子里瞬间被这俩字占据。
自家少爷,自家少爷真的恋上了一个男的?
祁九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少爷……那个,这几天坊间有些个传言,有关于您的。”
“嗯?”祁凤煊挑了挑眉毛。
“就是那次您跟顾公子一起逛街,被人看到了,不知怎么的,又传出当初凤凰楼中您待顾公子也大为不同,所以……”祁九停顿了下,后面这话说得又小声又快,“所以有人说你们是断袖!”
莫说是旁人了,便是他这个做小厮的都觉得真是如此,十多年了,他家少爷何时用那般温柔的眼神看过旁人……可惜对方是个男的。
祁九心里眼泪直流。
“断袖?”祁凤煊有些诧异,“我与顾灿?”
“是啊。”祁九以为祁凤煊在意,使劲点头道,“有人私下这般说,所以咱们是不是,嗯,与那顾公子远着些?瓜田李下的,还是避免这些流言的好嘛。”
祁凤煊压根没听祁九后面的话,修长的手指一下下的点着桌面,心里在谋算些事。
他也到了快成亲的年纪,若不是三年前祖母去世,按照规矩要守孝三年,他是万不会拖到这个年纪都没定亲的。
再过几个月孝期一过,他娘必会紧锣密鼓的要他定亲,彼时找什么理由都没用。
可顾云歌已经准备好了吗?
这么久的接触,他也猜到她心中还存着老大的一个心结,否则不会几次三番的拒绝于他,此刻定亲,她能接受吗?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顾云歌去年与白子煦的事情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后来澄清是谣言,但还是有好事者在嚼舌根。
他不在乎这些,可祁家身为文臣,最重名声,此刻将顾云歌拉出来,家族中的阻力也是极大。
如此算来,还不如等上几年。
一方面给顾云歌留些时间去处理她的事,另一方面他在此期间说服家人,而且几年之后,与白子煦之事的流言会小很多。
也就是说他需要几年的时间,并且在这几年中,要找一个完美的借口躲开家中安排的亲事?
祁凤煊忽然笑了出来,那张本就耀眼的脸上,更是如灼日耀辉,笑容更是灿烂的让人无法直视。
祁九心里咯噔一声,舌头都在打卷儿:“少少少……少爷?”
“祁九啊。”祁凤煊起身拍了拍祁九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跟了我这么久,我是完全信任你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此事我也不瞒着你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对祁九来说便是晴天霹雳。
他笑的跟哭似的:“少爷,您就别跟小的开这种玩笑了。”
祁凤煊也不说话,只是转过头颇为感慨的叹息一声,打破了祁九最后那点希望。
“哎呦我的少爷哦!”祁九一拍大腿,“您好端端的做甚不好,竟要学那些娘娘腔……哎,老爷知道了怎么办?老太爷知道了怎么办?夫人知道了怎么办?”
祁九一连问了三个“怎么办”,整个人也焦头烂额,想到彼时家中的那几个大佛追问他的样子,瞬间不想活了。
要不他先发制人,将少爷这毛病告诉老爷夫人。
嗯……这是个好主意,有着老爷夫人拿主意,少爷一定会改邪归正的!
祁九心里打定主意,却不知祁凤煊见他终于上钩,很不厚道的笑了。
……
冯姨娘惹怒了嘉柔长公主,落了胎的事情在明阳侯府私下传的飞快,老夫人不想此事进一步发酵,便严令禁止下人讨论。
大多数人只知道是冯姨娘惹了长公主不开心,再多的隐约知晓此事跟顾云歌有关,其余却是不知道了。
众人不晓得原因,又被明令禁止讨论,所以几日之后就说起了别的。
而此时,周家和翟家订婚的消息终于传了进来,许多人等着看顾云澜的笑话,却失望而归。
“她真的这么做了?”顾云澜听见那消息时只是微微有些惊讶,“看来翟家是真的急于和四皇子绑在一起了。”
她与翟临取消婚约才几个月,翟家就这样高调的宣布订婚,定是会引起旁人的猜测,他们却仍这么做了。
“他二人愿意定亲就定呗,反正那翟临……”顾忌着顾云澜的心情,顾云歌将“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儿了”这句话咽了下去。
“对了,祖母的寿宴可近了,你的刺绣弄好了吗?”顾云歌很自然的转了话题,“要是没有弄好,定是要挨骂的。”
她说着吐了吐舌头。
“好了,你要不要看看?”顾云澜回过神来笑道,“也好练练你那刺绣,委实也太拿不出手了。”
顾云歌之前的刺绣虽说不上极好,但也是不差的,可这一趟家庙回来,刺绣的水准竟是大大降低,现在绣出来的花样简直不忍直视。
顾云歌一听便连连摇头:“不必了不必了,你说是让我看,其实就是想按着我学刺绣,我可聪明着呢,你唬不到我。”
顾云澜被她逗得笑出声来,用力点了点顾云歌的额头。
两姐妹正笑闹着,林氏忽然进来了,瞧着她们俩笑作一团,有些个好奇道:“你们两姐妹又再说什么?”
顾云澜瞧着母亲进来,立马有所收敛的整理了下衣衫,倒是顾云歌站起来扑到林氏身边,可怜兮兮的道:“娘亲救我,姐姐她仗着自己刺绣本事好,炫耀不说,非要压着我也练呢。”
林氏一听为此,好笑的揉了揉顾云歌的头:“你姐姐说得没错,你自己瞧瞧现在那刺绣,简直不成体统,怎的你反而恶人先告状了?”
顾云歌吐了吐舌头。
说话间顾云澜已经走到林氏另一侧,扶着林氏坐了下来:“娘怎么忽然来了我这里?若是想我们了,便让丫鬟来喊一声,这天气逐渐热了,您染了暑气也怎么办?”
最近的天气一日比一日热,眼瞅这盛夏即将到来,明阳侯府也准备上了冰。
林氏拍了拍顾云澜的手:“你心疼娘,娘就不心疼你们?再说我顺带着走走,不妨事的。”
说话间丫鬟已经端了绿豆汤上来,虽然不是冰好的,却也颇为解渴。
顾云澜端了一碗在林氏面前:“娘先喝上一碗吧,因着天气还不算太热,我便没让丫鬟放冰,免得饮凉伤身。”
林氏看着女儿如此懂事,又想到了那让人糟心的婚事,心中不免长叹一口气。
她倒是想赶紧给顾云澜再定一门亲,不然等着及笄之后可就麻烦了,但这一时半会的,京城哪有适龄的公子?
林氏将这一闪而过的念头甩开,喝了一口绿豆汤,放下碗擦拭了下唇角,这才开口道:“你爹之前说让冯姨娘的家人伺候完小月就离开,说起来也就是过完老夫人寿宴不久了,若是老夫人宴上五丫头因着这事说两句难听的,你们也莫要理会,权当听不见就是了。”
冯姨娘出事,林氏倒是没有落井下石。
甚至于份例都按照良妾的标准在给,只是冯姨娘接不接受这份心意,就是两说了。
“是。”顾云澜应道,“娘不交代,我跟歌儿也晓得的。”
林氏欣慰的点了点头,继续道:“还有件事,是关于周姨娘的,当时冯姨娘跟周姨娘的家人一起来府上住着,周姨娘因着兄嫂早逝,所以就来了一个女孩儿,名叫周纤纤,你们可还记得?”
顾云歌和顾云澜都点了点头。
尤其是顾云歌,又想到了顾云华来的那天,那个在大树下捧着一只小鸟的瘦弱女孩儿。
“你爹让日只说让冯姨娘的家人走,却没有说周姨娘的,我寻思他也忘了。”林氏顿了下,“周姨娘这些年安分守己,从来不惹事,我本想着不过多一双筷子,留着那个女孩也无所谓,便也没有多嘴问过,不过方才周姨娘却是来找我了。”
“她说自己膝下空虚,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这次见了周纤纤甚是投缘,再说那孩子也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看着也算可怜,所以想将周纤纤收为养女。”
顾云歌这下有些诧异,没想到老实了多年的周姨娘会提出这等条件。
养女可不是义女,养女是要上家谱的,也就是说这女孩以后会记载明阳侯府门下,变成了顾榑舟的女儿,生母记载则是妾室周氏。
周纤纤会正式成为顾家女。
“这般说来,是有些不合规矩……”顾云澜缓缓说道,“不过周姨娘那话也在理,那女孩只有她一个亲人,若是离开明阳侯府又该去往何处?若是不给她名分,只让她在这里住着,平日里免不了有人说她闲言碎语,而且几年后的婚事也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