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心里再紧张,面上也装作一脸平静的模样,对屋子里那三人见了一礼:“草民顾灿,见过两位殿下,见过宁阳郡王世子。”
这里不是牡丹宴。
牡丹宴为了公平起见,不论身份地位,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可以跟白子煦坐而论道,可如今在此处,她是绝对不能失礼的。
勋贵就是勋贵,草民就是草民。
不过顾云歌就算是行礼,脊背也挺得笔直,再配上面上从容的神色,一派清风朗月之感,并不觉得她是在攀附。
四皇子从小就见惯了阿谀奉承之人,乍一看见顾云歌这般的,还有些个好奇:“你便是顾灿?”
“是。”顾云歌应道,眉眼清正。
四皇子上上下下打量她许久,颇为疑虑道:“本皇子方才听你自称草民,你真乃寒门出身?”
说着便扫过顾云歌的穿着。
她今儿穿的颇为低调,但那料子也不是穷人家穿得起的,再配上她的谈吐,说是寒门出身太过牵强。
顾云歌顿了下,只能顺着这个谎言往下编:“回殿下的话,草民家中虽无官无职,却略有薄财,算不得寒门。”
她一开始借用“顾灿”这个身份就是为了赤芷,从未想过那么多,今日却不得已连来历都要开始现编。
四皇子听她如此说,才收了心中的疑惑。
这顾灿应该是个商人之子,家中无权无势,却有钱财,所以请了名师培养子嗣。
而顾灿这样身份的人,才是四皇子所需的。
他一个商人之子,没有权势,也没有后台,完全可以放心使唤而不用顾忌背后的势力,担心这人随时将自己架空。
四皇子这般想着,目光又热络了些:“哦,那不知顾公子是何方人士?怎会在牡丹宴后销声匿迹这许久?”
瞧他这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顾云歌很是头痛,正在想下一句要怎么回,便听祁凤煊忽的开口:“回四殿下,顾小公子并非京城中人,他祖籍在北方,此行只是为了游历,并不图虚名,所以在牡丹宴夺魁后才低调这许久。”
看着周遭人都看了过来,祁凤煊唇角带笑,不紧不慢的补充道:“想来他是第一次见两位殿下,情急之下说不清楚,我便多嘴说上一句,还请两位殿下恕罪。”
祁凤煊身份贵重,他祖父祁阁老乃当朝重臣,不仅深的陛下信赖,还在朝堂上拥有众多门生。
此刻他口中说着“恕罪”,四皇子自是不会驳他的面子,笑了笑道:“本就是闲聊,凤煊不必如此拘谨,不过你怎将顾公子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你们一开始就认识?”
顾云歌神色一凛。
她此刻是万不能说认识祁凤煊的,不然若四皇子真存了招揽顾灿的心,岂不是连祁凤煊都拖下水去?
正要开口,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道:“顾公子竟是北方人士?只是这口音,听起来倒像我们京城之人。”
三皇子似笑非笑的说着,目光在祁凤煊和顾云歌之间转了一圈儿。
顾云歌一直对这位三皇子有些个害怕,这人不经意中露出的那丝阴沉,让她本能的不舒服,只是此刻只能假装淡定的说道:“草民在京城带过几个月,语音自是染上了京城的味道,殿下好耳力。”
她这话是用北方口音说出来的。
这一开口,莫说是旁人,连祁凤煊都惊讶了下。
他可是清清楚楚知道顾云歌身份的,这丫头是正儿八经的京城人,长这么大几乎没有离开过京城,她几时会的北方话,还学的这么像?
越发觉得这丫头身上谜团多,可他也越发被吸引。
四皇子哈哈一笑:“顾公子果然大才,来我京城这么短的时间,语调是学得极快的。”同时给三皇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再追究。
这顾云歌是他决心要招揽的人,万不可在这时候逼的太紧,否则之后的事情都不便谈了。
三皇子自是了然,垂下眼睫不再言语,只是心中的怀疑并未散去多少。
四皇子客气了一番,终于切入正题:“顾公子得了牡丹宴的魁首,可是满京城都想奉为上席之人,不知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殿下,草民还是打算按照原本所想,离开京城去全国各处游玩一番。”顾云歌恭敬的说道,假装没看见四皇子的脸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世界之大,草民要学的也还有很多,所以想趁此机会多出去看看。”
四皇子本来很和煦的在笑,闻言笑容收敛了两分:“可是除此以外,你就没有别的打算?”
“无。”顾云歌没有抬头。
她就算不是明阳侯府的小姐,而真的是这什么顾灿,也绝不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站了皇子的队。
四皇子身边的谋士无数,其中不乏有背景有后台的,真的成为其中一员,她的生活能好过?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为四皇子的大业竭尽全力,最后他也登基了,论功行赏的时候还能赏到“顾灿”的头上?
自是不可能,不然四皇子身后那么多的老牌世家勋贵怎么能善罢甘休。
“短见!”四皇子面色一变,斥责了一声,“大丈夫抱经世奇才,岂可空老于林泉之下?你既身怀经天纬地之才,不思为黎民苍生尽力,只想着自己逍遥,对得起那些圣贤书?”
几句话,就将顾云歌的话堵死,好像只要她不答应辅佐他,便是那不忠不义之徒。
白子煦见状,立刻对四皇子道:“殿下,这顾公子年纪尚轻,殿下切莫怪罪于他。”又看向顾云歌,语气加重了些个,“顾公子,殿下是堂堂皇子,既然都有折节下交之意,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何况殿下说得没错,大丈夫生于世,理应报效国本,你不妨再想想?”
顾云歌听他们这一唱一和的,只想笑。
这俩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当她听不出来呢?
四皇子打得是“千金买马头”的主意,极力让自己归顺,就是为了让天下才子看看,他四殿下是真的想要收罗有志之士,也是有手腕有本事的,不然怎么连牡丹宴的魁首都收复了。
至于她是如何想的,未来要怎么样,根本不重要。
“殿下说草民有‘经天纬地之才’,是真的谬赞了。”顾云歌声音浅淡,“顾灿在牡丹宴上也是一时侥幸才赢的,比起其他参赛的学子们并无过人之处,而且寄情山水,都朝堂之事并不热衷,在殿下身边于您有害无益。”
顾云歌这拒绝之语说得如此明白,让四皇子的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他万万没想到,这顾灿是油盐不进,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这人说到底不过就是个草民,是谁给他的胆子敢拒绝皇子?!
“你放肆!”四皇子面色沉沉,一字一句道,“顾灿,你想清楚了,确定要将方才之话再对本殿说上一次?”
他话语中的杀意几乎都不加掩饰。
顾云歌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现在的四皇子,终究不是十年后的他。
四皇子始终不算好脾气的人,前世经过了多年皇子间的明争暗斗,他已经将棱角磨平,收敛起了所有弱点,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可是现在的他,分明还是带着满身的锐利,将面子看得极重。顾云歌丝毫不怀疑她现在若是点点头,四皇子就能当场让侍卫杀了她泄愤。
于是她在祁凤煊递过来的眼色中沉默了,正在思量要如何回答,包厢的门却被敲响了。
“什么人!”四皇子面色不豫,怒声道,“滚出去!”
他声音中的怒火不加掩饰,门外那人显然也听到了,犹豫半晌还是道:“贵人,小的是这店里的伙计,方才门外来了个自称晴雪的姑娘,想要见上诸位一见,几位看……”
晴雪?
愤怒中的四皇子想不起来自己认识这号人物,不耐烦的怒道:“不见!不许再来打扰!”
伙计闻言,口中连连称是,立刻就要退下去,却被白子煦喊住。
“四殿下,这晴雪姑娘,莫不是京城中的那位晴雪?”白子煦顿了下,“若真是她,殿下还是见上一见的好。”
四皇子听他如此说,正想问他哪里见过什么晴雪,忽的脊背一绷:“晴雪?难道是她?”
说话间看向三皇子和白子煦,那两人眼中也满是疑虑。
虽然对方没有直说,但应该就是那个晴雪了吧。
否则满京城,哪还有敢用这个名字自称的?
说起这位晴雪姑娘,也算是京城人茶余饭后最喜欢说的对象之一。
她小小年纪就被卖入青楼,因着长得太好,一直被老鸨当头牌培养,琴棋书画无所不教,比起好多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更胜一筹。
她的琴技在京城都是极为有名的,不过让她最知名的还是一件事——炼丹。
从年前起,陛下喜欢上了丹石之术,每日总要花上些时间在此道上,因着不算痴迷,大臣们也睁一只眼闭只一眼。。
这位晴雪姑娘,便是在炼丹术上颇有成就,每日哄得陛下极开心,甚至会定期宣她进宫炼丹,俨然成为陛下身边新的红人。
现在满京城,何人见了她不是礼让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