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有些好奇的在顾云歌身边看着，眼见那些字一个个被写出来，惊得瞪大了眼睛。
等等，她家小姐这是要……
顾云歌没一会儿就写完了，拿起纸来吹了吹，顺便对半夏道：“你就找个嘴巴严一点儿的小厮，让他帮我去翟家送个信儿。”
半夏想到纸上的字，嘴角一抽，说不出话来。
“去呀，傻站着作甚？”
半夏自是犹豫的：“您这样假装二小姐给翟公子写信，万一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才好，我就是要周瑶心下不安，催着他们家给翟家定亲。”
然后等翟临一死，那周瑶可不就得守一辈子的望门寡。
顾云歌后面的话没有说，半夏见她坚持，便收了信去帮她送了。
……
顾云华既然留下来用膳，晚饭众人便聚在一起吃的。
明阳侯府人丁众多，通常各房习惯在自己院子里用膳，除了逢年过节很少这般聚在一起，今儿也是顾云歌回来之后，明阳侯府第一次聚在一起。
宴席分男女而设，女方还摆了两桌，顾云华与老夫人等长辈一桌，顾云歌等众姐妹一桌。
因着都是自家人吃饭，便没有在男女桌之间挡上屏风，顾云歌看见旁边桌子坐的顾云枫，还偷偷给他打了个招呼。
可惜顾云枫好像心情低落，半低着头，没有注意到。
那边顾云华与老夫人说着话，老夫人一脸慈眉善目的听着，不时哈哈大笑，那亲热劲儿是顾云歌等人从未见过的。
顾云娇在这边眼巴巴的看着，有些酸溜溜的道：“真羡慕大姐姐啊……”
她也想要那种众星拱月的生活，可惜没有那样的命。
老夫人对着她的时候，不是厉声呵斥就是冷漠以对，哪有这般慈爱。
顾云思给她夹了个芙蓉酥卷，曼声道：“大姐身为魏王妃，天潢贵胄，旁人万万不可及，自是该羡慕的。”
她嘴上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变，平静如常。
只有看着被簇拥在众人之中的顾云华，顾云思的内心深处，渴望权利的火苗开始灼烧。
终有一日，她也能坐在顾云华的位置，甚至……比顾云华坐的更高！
顾云歌看了顾云思一眼，若无其事的也夹了口菜。
“谁说不是呢，说来说去，身为女子还是应该嫁个好夫婿。”顾云娇有模有样的叹了口气，“这嫁得好了，算是爬了上去，嫁的不好那可就惨了，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她们这些姐妹们，终日所争斗的也不过是个姻缘。
老夫人疼爱顾云华，一方面是因为她是唯一的嫡孙女儿，另一方面则是因着她嫁的好，那可是魏王嫡妃，正正经经的入了皇室的族谱。
顾云娇这么说着，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别看她们这一桌子的女儿家现在平起平坐的，再过几年定亲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顾云莘就算只是个庶女，也是未来明阳侯未出嫁的唯一的女儿，将来嫁的必不会差了。
三房的女儿本来就多，林氏必是紧着顾云澜和顾云歌，剩下她与顾云思，林氏才不会花什么心思呢。
心中闪过这念头，看顾云澜和顾云歌的目光越发不善。
都是一个爹生的，凭什么她们就注定过得比自己好！
“二姐姐，今日大伯母说得没错，你跟翟家少爷的婚事已无，还是赶紧催着母亲重新找找吧。”顾云娇一脸关心的模样，“你与三姐同岁，明年都要及笄了，要是到时候没定下亲事，可是不美呢！”
她娇俏话语下的恶毒，在座的人都听得出来。
顾云莘吓得脸色都变了，尴尬的左右看看不知如何是好，顾云思则垂下眼睫，权当没有看见。
本来顾云娇对有长姐风范的顾云澜是有几分惧意的，也从不敢主动挑衅，可她近来吃亏太多，心里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抓紧一切机会就想怼上一通。
而且顾云娇也吃准了，今儿顾云华在，顾云歌也不敢轻易造次。
顾云澜面上没有丝毫波动，放下筷子温温说道：“五妹是觉得日前的《女戒》没有抄够？”
顾云娇接连犯错，每次都被老夫人禁足加抄女戒，听见这两个字便手腕一痛，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二姐姐说什么呢，我只是关心你一下，怎么好端端的说到要抄女……你干什么！”
说到最后发出一声尖叫，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来。
顾云娇使劲儿的抖了抖袖子，将那片沾着红油的肉甩掉，可一圈油渍却怎么都擦不干净了。
那边的顾云歌收了筷子，满是歉意的“啊”了一声。
“对不住啊五姐，我筷子一滑，这蒜泥白肉便了，还将你的衣服弄脏了。”顾云歌抿了抿唇，“你莫要怪我。”
那声“五姐”喊得万分忐忑，似乎生怕顾云娇发火。
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顾云娇气的手都在抖。
故意的。
顾云歌就是故意的！
今儿为了给顾云华留下个好印象，她特意挑了件平日不舍得穿的新衣服，转头就让顾云歌弄脏了！
这夏日的衣服最是娇贵，哪能经得住用力搓洗，可这么大一圈油，不使劲儿怎么弄得干净？
这衣服算是废了！
她不像顾云歌有林氏贴补，每个月的花销只有月例，哪能不心疼。
顾云娇想要发火，可忽然感受到一阵如刀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头就对上老夫人含糊的眼。
心底的火气忽然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是啊，今儿是给顾云华办的宴，若是在今儿闹了起来，顾云歌和她都得不到好。
顾云歌好歹还有林氏护着，她定是要被老夫人狠罚的。
顾云娇于是只好忍着满肚子火气，硬是挤出一个笑容：“六妹言重了，你我姐妹，我又怎么会怪你？只是你用筷子夹着也不能乱甩，这也就是坐的我，要换上个人又要如何？”
她到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想要给顾云歌被斥责没吃相。
可没想到旁边男桌上的顾云枫忽然开口：“五妹，刚才可是你说话说得太高兴，碰到六妹，她才失手的，你怎的就怪上了她？”
自从顾云枫上次亲眼见到顾云娇带着赵氏去堵人，对这五妹心下膈应的紧，自是不会让她占顾云歌的便宜。
没想到顾云枫会忽然如此说，顾云娇一时语塞，脸也涨的通红，僵硬又尴尬的站在那里。
还是顾云思起身将她拉了回来，浅笑着道：“五妹，你方才自己没注意，你是碰到六妹了，不过你也别难过，改日我们在这袖子上绣上一支花，不就将那油渍遮住了？”
她这般说总算是给顾云娇一个台阶下，后者勉强笑了下，顺势应了一声，拿起筷子低头在那儿吃饭，总算安生下来。
另外一桌上，林氏对顾云华有些歉意的说道：“是我管教不严，让魏王妃见笑了。”
无论如何，在外人看来顾云娇始终叫自己一声母亲，也归她教导，做出这样的丢人事儿也是她的失职。
“都是一家人，三婶说这话便见外了。”自打知道顾榑舟被四皇子党有意拉拢后，顾云华对林氏也客气不少，“五妹六妹年纪都还小，性子急些也正常，我看四妹进退有度，可见三婶娘教导的还是极好的。”
通过今日之事，顾云华对娘家几个妹妹也有了新的认知。
二妹和三妹没什么大的变化，顾云娇也还是那副没脑子的性子，只知道挑事，却从未想过如何善后。
倒是顾云思和顾云歌不一般。
顾云歌方才说得真诚，可她定是故意的，而顾云思竟然也有几分聪慧，方才的从容颇有大家之风。
一个庶女能做到这份上，也是不容易了。
顾云华对三房之人多了些上心，也多了些考量。
……
之后的时间里，顾云娇只是低着头吃东西，待到一结束，顾云华前脚回了魏王府，顾云娇后脚便回了院子，可见心中的闷气没有散。
顾云歌站在台阶上瞥了一眼她负气离开的背影，便听身后有人戏谑的说道：“看看你将你五姐气成什么样？”
她一回头，便看见身后站着的顾云枫。
顾云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露出几个亮亮的小白牙：“二哥，可不是我一人将五姐气成这样的，你怎么就这般将自己摘了出去？若不是你刚才那句‘看见’，她此刻定是走的没这么快的。”
顾云枫也忍俊不禁，无奈了摇了摇头：“她那性子，委实是……”
想到许氏平日里经常教训他少添口业，“惹人厌恶”这四个字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不说，顾云歌却是懂得，瞥了下嘴角：“我倒是也想知道五姐是怎么想的，便是那牛撞在南墙上都知道疼的呢，她这一次次的，也不嫌累。”
顾云娇每次挑衅都狼狈收场，换成旁人早就学乖了，可她却还越挫越勇了。
顾云歌本就是随口一说，可顾云枫却神色一动，再也笑不出来。
顾云歌奇怪的看着他，不解道：“二哥，你怎么了，今日用膳的时候我就见你不高兴，本来想问你又觉得不是时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云枫这等性子，很少能为旁的事烦恼，能让他愁眉苦脸的，必不是轻易能解决的了。
顾云枫欲言又止。
“你说啊。”顾云歌催促道，“我是你妹妹又不是旁人，有何难题我帮你一起想，人人都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们俩加起来不说赛过，也与那诸葛亮差不多了不是？”
顾云枫无奈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我先送你回院子，我们边走边说。”
顾云歌应了一声，跟在顾云枫身后一同走去。
一路上顾云枫简略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遍，顾云歌本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完之后嘴角一抽。
“便是因为这个？”
“你还想因为什么？”顾云枫反问一句，斜睨她道，“你问得轻松，我这些日子已经快被此事弄的焦头烂额，武馆也好几日没去过了。”
顾云歌差点笑出声，顾忌二哥的心情又憋了回去。
此事说来还是桃花运啊。
顾云枫练武武馆馆主的女儿何小青，看上了他，自己跑来说非君不嫁。
过了片刻，顾云歌收了笑容，正经的说道：“上次你带我的那次，我便见过她，当时已是能看出她对你的心思。不过我见你没有旁的意思，就没有回答她关于你身份的问题，还以为时间一长她自己便想开了。”
顾云枫与何小青是绝不可能的。
嫁娶讲究一个门当户对，顾云枫是明阳侯府的嫡出二少爷，身份在那儿摆着，将来的妻子定是王公贵戚的嫡女。
而何小青的父亲不过一个平头百姓，便是嫁给顾云枫做妾，也只能做个平妾。
更何况大户人家在正式娶妻之前都不会纳妾，做多是置办两个通房，不然哪有姑娘肯嫁。
“哎，我之前也未曾多想，只道她年纪尚小，我只要坚定的拒绝了，久而久之她也就放弃了。”
哪成想何小青对他的痴恋越重，一直为他拖着不肯嫁人，眼看年纪要到了，被她父亲强迫着嫁，便求到他的身边来。
“她说此生除了我，绝不肯嫁任何人，若是我不要她，她就去死。”顾云枫拍了拍额头，“我虽然无意于她，却不想害了她的性命啊。”
顾云歌抬头看了眼顾云枫，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她二哥虽然长与侯府，却因为二伯父与二伯母伉俪情深，家中没有妾室作梗，所以心性比较单纯，此刻不耐被何小青纠缠，却还想着找个两全的法子，让她别伤了自己。
但是也可能因此被人利用。
“二哥，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种可能？”顾云歌顿了一下，“你虽然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份，但时日一久，细节处总归是有疏漏，会不会是被有心之人猜出了身份，想借着此事……”
顾云歌话没说完，便被顾云枫坚定的打断：“绝不可能，何姑娘跟何馆主绝非这样的人。”
顾云歌沉吟了下，没有说话。
她听完此事的来龙去脉，第一个想法便是何小青的父亲猜出了二哥的身份，于是父女俩一起演了出双簧，想要借机将女儿塞进侯府。
当然，也可能是顾云歌小人之心，冤枉了人家父女，可是她性子便是如此，前世死后十年，亲眼见证人心丑恶无数，使得她经常把人心往最坏的方面想。
可见顾云枫那副斩钉截铁的样，她又不好明着与他犟，便眼珠一转，提议道：“此事真相，想知道也简单，我们只要这样……”
顾云枫连忙附耳去听，黑暗中，只听得到低低的耳语声。
……
几日后，顾云枫找了个借口带着顾云歌一起出府，为了行事方便，顾云歌还特意换上男装。
眼见顾云枫还有迟疑，顾云歌便劝道：“二哥，你今儿定要听我的，这何姑娘若如你所说是无辜的，让我给她道歉都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