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会没事。”池清喉结微颤滚动,“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去落实。”
“这是我从火灾现场发现的……”
戚蔷薇拿出戒指,急切地问:“池董,这是假冒的吧?肯定不是欢愉的,对不对?”
他接过来只看了一眼,眸光倏然间迅速暗澹,仿佛被陨石一下击落,那岌岌可危仅存不多的希冀。
池氏家当丰厚,各类宝石他从小见过不少,甚至拿来当石头玩。
也因此,池清很容易就能分辨出真品和仿冒物。
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男人,无名指戴着的大一圈的戒指,和自己手里拿着的品相并无二样,就像是从一块陨石上切割制作的。
像这种稀世珍宝,池清都很难得到,想必池霍费了不少力气。
他胸膛里咚地一沉,某些情绪正在逐渐消散。
“或许,是谁偷了欢愉的……然后带去森林……”
这话他自己都说不下去。
戚蔷薇一愣,眼泪突然止住,“您、什么意思?”
她胸膛一抽一抽,“这东西,不是假的吗?”
池清将戒指攥入掌心,眉头悲怜地蹙在一起,而后又无可奈何地松开。
“真的。”
两个字。如锋利刺针,插进戚蔷薇的心脏。
“我不信。”她语气生硬,淡淡道,“池董,把戒指给我,我要让专业鉴定师看。”
脏污的手掌滞留在半空,控制不住地抖。
池清抿了抿嘴,喉间忽然哽塞。
“戚小姐,你累了。回去歇息吧,这些事我会办好。”
并没有听进去他的劝告,她将手再往前伸了伸。
“给我。”
连敬称都不唤,戚蔷薇面无血色,迈近一步,指尖快要触到男人的胸膛。
再不给,她肯定会夺。
池清目光一阵紧瑟,狠狠攥了攥手,戒指在掌心留下一个深陷的圈痕。
他后退一步,没理会理智即将崩溃的戚蔷薇。
拿出手机,单手快速打了两行字,发出去一条信息。
而后有些淡漠地抬头,说道:“戚小姐,我让陆先生来接你,你需要回去休息。”
戚蔷薇一怔,不可置信地问:“关他什么事,你叫他来干什么?”
“你现在状态很不好,除了他,没人能让你冷静。”
男人看似平静地靠在床尾,脸庞久违地戴上深不可测的面具。
他心思向来缜密,几个月前在办公室看他们两人的对视,以及一些细枝末节的感情流露,就知道陆离光是戚蔷薇的心结。
“我以城池董事长的身份命令你,从今天起,不许再来医院,不许再调查火灾和欢愉的事情。批准你的长假,没有许可,不准去公司上班。”
池清边说边拨通电话,“苏秘书,进来,带戚小姐出去。”
戚蔷薇一脸不可思议,摇着头,“你不能这样!欢愉下落不明,我怎么可能回家去睡大觉!你把戒指给我!给我!”
她双眼顿时猩红,不管不顾地拽着男人的领结,伸手去够他抬高的手臂。
“池董。”不出两分钟,秘书苏柏水进来病房。
池清使了个眼色,“带她走,陆离光十分钟后到,把她交到他手上。”
“是。”
应答后男人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臂。
“你别碰我,我不能走!池清,你不可以放弃欢愉,她对池总来说就是命!你要是搁置不管,池总醒来会杀了你的!”
戚蔷薇咬牙切齿,痛心疾首的模样让池清心生怅然。
见她推搡着苏柏水,挣扎不停,他张了张嘴,“我不会放——”
话未至一半,病床上的男人忽然动弹了一下,眉头微皱,哼咛两声。
隔着氧气罩,他虚弱淡薄的声音不甚真切。
“干什么,这么吵……”
争论不休的三人霎时间不约而同停下动作,齐刷刷将目光投射向男人。
他苍白的面容经过漫长的沉睡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修长的睫毛开始颤动,微微扬起几秒,又立刻落下,还是无力长久睁眼。
麻药的效应逐渐散去,他胸膛豁开的满是血色的口子隐隐作痛。
纱布缠绕一圈又一圈,动弹不得,像个木乃伊一样,只能安稳躺在床上。
池清眼中闪过庆幸,同时呼了一口气,悬挂的心脏落地。
女人眼角蓦然落下一滴泪,内心纠结万分,不知该不该说出莫欢愉的事情。
“池总……”
池清见她倾身就要往池霍床边去,眸色顿时一冷,长臂一伸将她的嘴巴捂住。
“听着,他现在不能受刺激。欢愉的事我绝对不会搁置,所以在找到她之前,不准告诉池霍。”
他目光凛冽,紧紧盯着她的悲凉无措的双眼。
“知道了就点头,让苏柏水送你出去,剩下的事情我会全部解决好。”
戚蔷薇的眼泪淌在男人的手背上,她深深望了一眼池霍,近乎无望地闭上双目,无力地顿了顿脑袋。
二人出去后,池清坐回床边的椅子,清了清喉咙,调整语调。
“你小子真算命大,还能活着出来。接下来怎么打算,要跟我夺城池吗。”
他尽量维持玩笑的口气,却实在难掩其中如海涌般的动荡。
池霍呼出一口绵长的气体,觉得呼吸道通畅许多。
积攒力气,神思还有些迷蒙。
“欢愉,在哪里。”
果不其然,开口提到的第一个人物,当然会是这个女人。
“她熬了一夜,医生说你得再睡个半天才会起来折腾人,我就让她先去隔壁的空房休息了。哪想到你精神头这么大,才三四个小时就醒了。”
谎言张口就来,池清语气平静,眉目间却全是清寡的萧瑟之意。
“是吗,那别叫醒她……”
氧气罩下,男人的唇角轻轻勾起,有种苦尽甘来,冰雪融化的暖意。
微微睁眼,眸底淀着尘埃落定的平和,如秋风潇洒般倜傥,静静安稳,等待即将到来的下半辈子。
等待自以为能和莫欢愉携手相走的后半生。
痛感逐渐袭来,池霍语气深深浅浅,断续不定,明明胸膛裂开似的疼,话语中却满含笑意。
“她是不是、很高兴。”
“……你别说话了,医生交代你要好好休养,闭上眼睛,再睡会儿吧。”
池清默默起身,“我去叫护士给你检查。”
说完立刻转身往病房门口走,脚步轻重忙乱,竟有许多惶措。
靠在过道墙壁上,他后脑勺紧贴冰凉的瓷片,思绪实在困乏难耐。
一道又一道灾难接踵而至,比商圈里的相互算计还要费神费力。
总之,必须得先查清莫欢愉和火灾之间的联系。
拿出手机,拨通苏柏水的电话。
“戚蔷薇交给陆离光了吗……那就行,你上来守着池总,我去处理一些事情。”
……
夜深,十二点过五分,苏柏水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这段时间跟着池清几乎每天都到零点才能合眼,而且只能睡两三个小时就要继续工作。
实在支撑不住,快要倒斜的时候,一双手扶住了他,轻轻摇醒。
“先生,先生。”
苏柏水被低沉沙哑的声音惊醒,打了个激灵。
睁开眼,看见护士装扮的女人,戴着严实的白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
“咳……抱歉,您有什么事?”
“我来为池先生换液体。”
她举了举手里的装着黄色消炎药的玻璃瓶。
“哦……请。”他晃晃脑袋,清醒了一点,挪开椅子让她方便靠近,“请问还有几瓶?”
“这是最后一瓶。”顺利换上后,女人眼睑半敛,盯着病床上沉睡的池霍看了几秒。
“先生好像很辛苦的样子,不如去隔壁房间休息一会儿,好撑下半夜。”
苏柏水眼皮沉沉,礼貌笑回道:“多谢关心,我还可以。池总身边不能没人照料。”
女人眉梢一抖,继续说:“我下班了,可以替先生守一会儿,您这么硬撑,万一像刚才一样不小心睡着,液体输完没发现可就糟了。”
“这……是不是太麻烦您了。”
“不会。池先生住的是特级病房,我们为他提供高档的医疗服务是应当的,您请去吧。”
苏柏水已经迷糊得不行,实在支撑不住,便不再客气推脱。
“那拜托您了,护士。有任何情况请第一时间叫醒我,谢谢。”
他起身晃晃悠悠去了隔壁空病房。
苏柏水前脚刚出门,女人就坐在了池霍的床边。
她目光复杂深沉,掩埋着不为人知的厚重感情。
“阿霍,真是没想到,百分之十成功率的手术,你竟然活下来了……”
飘渺的语气中包含极其矛盾的半喜半悲。
那悲情里还酝酿着难解难分的责怨与怒恨。
慢慢摘下口罩,一张带有伤疤的丑陋面庞暴露在凉薄的空气中。
她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如气音一般音量极小。
“真可惜你睡着了。要是醒着,一定会惊讶,疑惑你明明放开了手,我莫欢颂竟然还活着。”
轻浅的笑容逐渐扭曲狰狞,伸手覆上他健硕的小臂,来回摩挲。
“看在你来过我心里的份儿上,给你个痛快。马上就让你去见心爱的莫欢愉,尽请期待吧。”
莫欢颂拿起医护盘里的针管,里面装有透明无色的液体。
“这管高浓度溶液打进你的消炎药里,不出二十分钟,你就能在睡梦中安然离去了。”
她站起身,将针头插进输液管里。
“阿霍,我对待你,可比对待姐姐要温柔多了。不过我现在倒有点后悔,真想知道,你要是看见她死前那张脸,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爱她。”
手指渐渐用力推动,针尖渗出湿润。
看着男人毫无防备的俊朗面容,莫欢颂扬起的嘴角突然崩溃垮下,眼眶染满浅淡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