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欢愉的身板不算娇小,属于气质型美女,曲线和身高都恰好合适。
然而在池霍的臂弯里,她就像一个行李包一样,被拦腰提溜起来,轻松自在。且束缚的力度掌握得正好,不费力的程度,她却挣不开。
他长腿一伸从玄关低处跨上木地板,自顾自地迈步穿过走廊到客厅。
在沙发前,他手下一松,莫欢愉就被撂在这片软和里,轻轻弹了弹。
“你想干什么!”她左肘撑起身子,右手挡在身前,像受了惊的小猫一样炸毛戒备。
池霍的身姿直挺挺立在面前,阴影沉沉压下来,盖在她身上。
莫欢愉皱了皱眉,没得到答案,也看不出他在打算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高深莫测的,尤其双眸中复杂深厚的情绪,她从来就没有揣测看清过。
几十秒僵持过后,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转过身去茶几对面的沙发,和莫欢愉相对而坐。
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她也正经端坐,双脚落在毛绒绒的地毯上。
“你刚刚说的事情,指的是?”
池霍往后仰了仰身子,这么一个大男人窝在小清新风的可爱沙发里,违和感浓重。
他淡言道:“昨晚,我和你的朋友洪小姐聊了聊。”
“……洪小姐?”
莫欢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你找霜竹干什么?”
“我说过,你不愿意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我多得是别的办法查到。”
听着他平稳叙述的语气,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关于池霍会去刨根问底挖出洪霜竹这一点,莫欢愉早做好了准备和觉悟,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
才过了一天而已。多么可怕的男人。
她深知此时生气没有什么用,何况就算他不去问,她总有一天也会亲自和洪霜竹对峙,这么一想,反而有些庆幸。
莫欢愉咽了咽喉咙,问道:“……她说什么了?”
池霍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有些无力。往后一靠,后背贴上了软和的沙发。
他鼻下呼出一口冗长深沉的气体,轻阖双眼,转了转脖子缓解一夜未睡的疲劳。
沉默几秒,他淡淡吐出一句闷沉的话。
“是我误会了。”
莫欢愉一怔,“你……误会?你误会什么了?”
“全部。”
他语气轻飘,字里行间渗透着凉薄和空虚。
“你的人生履历并没有什么不对,毕业照里没有你,是因为你从小体弱多病,不常去学校。至于邻居不认识你,完全是古尊问错了人,你的旧居拆迁扩成公路,他问的是新来的居民。”
是……这样吗?
莫欢愉不知怎的有点恍神。
这么说来,洪霜竹没有欺骗她?既然池霍这么精明的人都确认过了,想来不会有差错。
可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对面的男人从说出他误会那句话开始,就一直闭着眼睛,看也不看她一眼,连一个对视都没有。
他真的很累?不,应该不是。
莫欢愉看得出他眼下的淡淡的黑眼圈,却不觉得他有累到眼睛都睁不开的程度。
他刚刚还单手拎着自己从玄关走到客厅呢,那么轻松,毫不费力。
她百思不得其解。脑海中设想过一种可能,人的双眼最容易暴露情绪,甚至是否在说谎,都会通过一个回避的眼神看得出来。
可池霍没有理由欺骗自己啊。他恨不得把她的所有过去扒个干干净净,想着法的找把柄威胁她做亡妻的替代品。
莫欢愉看着他单手覆上面颊,停在双眼前方,修长手指横跨脸部按压太阳穴。
那手掌遮盖了他半张脸,她更看不出来他的表情有没有细微变化了。
不过貌似很自然平常。
果然是自己多虑了吗……
连着两日摇晃的心情终于能落回肚子里,虽然还惦记着海马体和记忆的事情,但知道自己身世是真实的,心情多少能够好些。
“你好像很累?”她此刻有了闲心来关心他,“要不你回去歇一歇?”
“……按正常流程,不是应该留人躺下休息一会儿吗。”
池霍放下手,终于睁开眼。
他突然投来的专注目光惹得她心跳错乱两秒,别开头去,又恢复了刚才傲娇的态度。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力气还多得很,没惨到需要我同情心泛滥留你的地步。”
说着她站起身,下巴一扬胳膊一挥,指向门口的方向,“池总请回吧!”
“向来都是我给别人下逐客令,还没人敢赶我走。”
池霍嘴角轻扬,弧度有些垮。
忽然上半身直直侧倒下去,脑袋枕在扶手上,长腿一抬搭在另一侧,整个人就这么平躺陷在沙发里。
“喂,你!”
莫欢愉上前拽着他的胳膊想拉他起来,以她这细胳膊细腿的力气当然没有任何效果,纹丝不动。
“你要睡就回酒店去,或者车上也行啊,干嘛赖在我这里!”
男人的左手被她拽着,右手压在鼻梁上,遮挡着上半张脸。
“我动不了了,借贵地休息几分钟,养养精神。”
好啊,跟她在这儿耍无赖呢!
莫欢愉愤愤不平,又没有办法,实在挪不动他。
“行行行,你就在这儿慢慢睡吧!我看池总习惯了风花雪月的生活,一直都是想睡在哪个女人的家里就能睡,我哪儿有本事请得动哪!”
对着他吐了吐舌头,甩开攥着的胳膊,她气呼呼地风一般大步上楼去,路过餐厅时抓了一袋面包。
有这功夫跟他耗,不如熟悉熟悉剧本,眼看着一上午的宝贵时间被俩男人搅黄,她真是心疼得很。
坐在书桌前,拍了拍脸颊,尽量忘记楼下沙发上躺着一个令所有女人都垂涎欲滴的男人。
翻开剧本,莫欢愉开始看场景设定和台词,边浏览边用红笔标记,嘴巴里还时不时轻轻念叨。
她自知天生记忆力不好,便特意锻炼注意力。
只要投入一件事,她很容易屏蔽外界干扰,沉进剧本的世界里。
时间推移,不知过去了几个小时,她坐得腰酸背痛,也有点口渴,思绪从剧情里拉回现实。
看了一眼表,已经下午四点。
肚子已经在咕噜咕噜抗议,没人提醒,她就会养成不好饮食习惯,忘记吃饭。
“他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自言自语下楼,轻手轻脚走到客厅,站在沙发背后探头看去。
男人沉静的睡颜闯入视线,深长的呼吸错落有序。
他还在原来的位置,不过西装脱掉了,放在另一个沙发上,白衬衫袖子卷了起来,姿势也换为侧躺。
“靠,怎么还在!”
她这句抱怨说得极小声。
揉着干瘪的肚子无奈摇头,往餐厅走去。今天没买菜,估摸着还得啃面包了。
然而刚走到门前,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
光是这饭香就把她的口水勾了出来,一下子来了精神。
急切地推开门,只见餐桌上有序摆放着近十道美味佳肴,还有一锅她最喜欢的红豆糯米粥。
“God,这里是天堂吗……这些地道的中国家常菜怎么可能会在我家里出现呢……”
吐槽了一番自己平日里身为母亲和女人的不合格不作为,兴奋地坐下来一样一样品尝。
“太好吃了吧,这绝对是顶级大厨做的!”
嘴里塞满了饭菜,每尝完一道都要赞美一番。
填饱肚子后,她扯了张纸巾擦着嘴巴,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再次动作轻缓上楼,没过几分钟又下来,只是这次手里多了一条薄毯。
走到沙发前,蹲下身来轻轻盖在男人身上。
“原来池总大人心里还是有数的嘛。看在你给我弄了一桌好吃的份儿上,我就把我这沙发借给你躺一躺,不赶你走了。”
莫欢愉嘴角扬起微笑,伸了个懒腰起身,打算继续奋斗,苦战剧本。
然而刚转过身,右手就被一股力道拽住,差点踉跄后倒,还好扶住了茶几。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一点也不经夸——”
正想教训几句,转眼却看见对方眼睛仍然闭着,只是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莫欢愉凑近观察一番。这是醒了?还是睡着的?
听得他呼吸深长,大概还在睡。
“居然梦游啊……”她一点一点扳开他的手指,却是翘起那个又回去这个。
“……喂,你绝对醒着吧!”
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莫欢愉抽了抽嘴角,靠近想在他耳边大吼,却隐隐约约听见他类似呓语的嘟囔声。
她将耳朵凑近他的唇边,池霍断续不定的飘虚话语不甚真切。
“……欢愉……别走……”
她听到那个名字,浑身猛地一震,而后眉头霎时紧皱,蹙成焦躁的一团。
他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攥得她咧嘴吃痛。
然而她此刻却没心思去挣脱,也顾不得疼,只是想要继续听他在梦中毫无防备的真心话。
“快跑……跑……”
跑?往哪里跑?
“火烧起来了……”
对了,三年前的那场火灾。
“……对不起……”
他在跟谁说抱歉?他的妻子?
她半敛眼睑,眉目间忽然浮生起一层寡淡。
不过都是些梦话,她这么认真做什么。
池霍这状态也真是难得一见,没有任何戒备,在睡梦中吐露的话,都是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恐慌。
看来他的亡妻,是永远插在他心上的那把剑,要么他去死,要么那女人复生,否则这份执念和痛苦永远都不可能消却。
她面无表情,空出的手抓着他的腕间,开始用力挣脱。
忽然,池霍喃喃吐出了清楚的一串呓语,每一句都重复着刚刚听过的话。
可是末尾的那个名字,却令她顿时愕然怔愣在原地。
他说:“快跑……火烧起来了……”
他说:“对不起,余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