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安是在第二天中午醒来的。
从半夜就开始下的一场雨直到现在都没有停,一层秋雨一层凉,萧瑟的秋风吹得庭院里的高树左右晃动,树影透过窗户,晃得室内光线忽暗忽明。
头痛欲裂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她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也异常的清明,那些被她遗忘了的,隐藏起来的,刻意去忽视了的,莫名其妙的,所有的一切都明朗了。
忽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了进来,脚步声太熟悉了,唯安的心脏忽然抽痛了一下。
喉中像哽了一块硬物,她发不出声音。
沈隽反手将门关上,他没有立刻走向大床边,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缓了几秒从松开。
他走近,唯安闭上眼睛扭头看向另一边。
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没有哭闹,她安静的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就如许翊说的那样。
沈隽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了一下,目光定在唯安没什么血色的脸上。
两个人都没说话,房间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唯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想要捂住胸口试图抑制心脏的抽痛感,手指却僵硬的使不出一点力气,她颤抖着唇,缓缓的开口说:“我想回家。”
意料之中的话。
沈隽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他静静的看着唯安的侧脸,低垂着眼,下颌线的线条往里一收,削薄的唇抿成一条线。
“好。”他嗓音干涩。
唯安闻言睁开眼睛,没有立刻回头,床边压下来的一片阴影很模糊,被树影晃得时而有时而无,可男人强大的气场不加收敛,就如一只手紧紧扼住她的咽喉。
心脏的疼痛感越来越清晰,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眼眶越来越红。
忽然,那阴影变得清晰,沈隽俯下身子,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声音犹如贴着耳膜,震荡着:“安安,不要哭,我放你回家。”
他一点一点地吻干她睫毛上的泪珠,再次回到她的唇上。
唯安的身子一抖,沈隽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腹。
已经有点显怀了,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他的手掌温热力道温柔,可唯安却觉得像是有一把利刃划破她的肌肤,她疼得战栗,咽喉深处发出一道痛苦的呜咽声。
沈隽的动作一顿,他始终睁着眼睛,他看着唯安渐渐湿润颤抖不已的眼睫毛,眸色暗了暗,渐渐的将手撤了回去,松开她的唇,站了起来。
兰姐进来给唯安收拾东西,傅家什么都有,唯安根本不需要带些什么,她也不可能带什么。
兰姐只将产检的报告放进唯安的包里。
唯安看着那份报告,手指蜷了一下,紧紧的攥了起来,咬着下唇偏头看着窗外。
沈隽倚靠在门边将她的一系列动作看在眼里,在东西收拾好,唯安走到门边时,他忽然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手指一滑,握着她细瘦的胳膊。
唯安没有挣扎,眼瞳一颤,心尖漫出一片苦涩。
沈隽依依不舍的握着她的胳膊,这几秒钟的时间仿佛拉得格外长,却又转瞬即逝,沈隽想要握紧她,却怕弄疼了她,手指克制着力道,痉挛的抽了起来。
“我不允许你动其他的心思,这个孩子……”
唯安慢慢地呵出一口气,像在隐忍着什么,她抬眼看着他,看到他唇角的一个破口,脸颊上还有淤青,那明显是被人打了。
被谁打的,很明显,以他的身手,一定可以避开。
她移开视线,却没说半句话。
抬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男人一向温热的手,此刻却冰凉刺骨。
在她将他的最后一根手指掰开的瞬间,沈隽忽然手指一握,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回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唯安的眉心狠狠地蹙了一下,鼻腔一酸,猛地将手指抽了出来。
她停顿了一下,与他擦身而过。
沈隽的手一下落了空,他转过身,只看到唯安决绝的背影。
感受到身后那道炙热的视线,唯安加快了脚步。
祝安安在楼梯口处,等唯安一靠近,她便让开一条道,然后跟随在她身后,一起下了楼。
“先生……”兰姐一脸迷茫。
昨晚去参加宴会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说走就走,而且太太看沈先生的眼神,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
真的闹僵了吗?居然到了这地步。
“您……不送送太太吗?”
唯安已经下楼了,沈隽收回视线,他看了一眼兰姐,说:“不了,你去送送她。”
……
傅瑾和的车开走了,从书房的窗户正好能看到大门口的方向,那黑色的车子在雨幕中犹如一道一闪而过的鬼魅的黑影。
车轮底下水花飞溅,泛着刺眼的光。
沈隽站在窗前,手里的那支烟都快燃到尽头了。
“已经看不见了。”许翊终于开口说道。
五分钟过去了,车子早就远离了沈家,他还在看什么。
烟头燃到底,沈隽的手指被烫了一下,没什么疼痛的感觉,只是麻麻的,他的手抖了一下,将那烟灰抖落,然后将烟头丢进烟灰缸里。
再次拿起烟盒,抽出一支。
“是不是舍不得?”许翊问道,沈隽一向清醒,是很难看到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
虽然他的失魂落魄比平常人的失魂落魄要隐忍的多。
可一个平常冷静到恐怖程度的人忽然失魂落魄了,这种感觉给人的震撼还是很强烈的。
沈隽拿着烟的手一顿,恩了一声。
哪里会舍得让她回去,如果不是到了这一步,他是不会妥协的。
许翊叹了声气,拿着打火机帮他点了烟,烟点起后,他甩了一下打火机,丢在桌上。
他单手撑着办公桌边缘,低头看着沈隽说:“舍不得也没办法,这是现在比较好的选择了。”
“你可以保证她不得抑郁吗?”沈隽的嗓子次烟熏得有些沙哑。
许翊不敢保证,“但在这里,迟早是会抑郁的,或者说,已经有了抑郁的倾向,这是病,不是看她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