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陆昊,是地府的一级无常。
除了名字以外,我不记得有关生前的任何事物。
或许是因为我已经死了太久,所以忘却了太多事情。
我当了八百年无常,算是地府里的老人了。
然而我却没有朋友,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怕我,也或许是因为我古板的性格同他们格格不入。
听一些年老的同事说,我活着的时候是一个冷血捕头,因为功德深厚,所以就算到了地府也得以延续官职。
时间过得很快,时代的发展更是迅速。
不仅是地府,地面上的世界更是新鲜有趣,所以,许多无常都喜欢留在人间。
他们利用自己的特殊技能赚钱,又用钱财在人间肆意享受。
他们将活着的时候没有见过用过的玩意儿一一体验过一遍,并且像普通人类一样和常人相处。
我同他们一样住在地面上。
但并不是因为我贪图享乐,而是因为我想寻一块净土,继续过我独来独往的生活。
地府太过黑暗,日日夜夜都充斥着恶鬼的哭喊声。
而人间虽然多彩热闹,却总能找到一处适合自己的地方居住。
我给自己盖了一间小木屋,面积不大,却是我最喜欢待的地方。
除了日常工作以外,我都会选择待在我的小家里。
这样的生活静谧而美好,我也乐在其中。
不过有一天,一个小孩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秦小力年龄很小,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滑头。
他的父母终日忙于工作,鲜少有时间陪伴他。
因此他常常一个人待在他爸爸的工厂里,玩自己的玩具,过自己的生活。
一次偶然中,他发现了我的家,并看到了正在筏竹子做家具的我。
那一瞬间,他那双单纯的眸子里便充满了光。
他用死缠烂打的方式和我成为了朋友,甚至在找不到我的时候总喜欢烧我的房子。
我很无奈,却并不讨厌,反而还觉得有些温馨。
我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年轻的无常们总是喜欢和活人做朋友。
被朋友惦记着,真的是一件温暖人心的事情。
后来,我在去找小孩的时候遇到了她。
注意到她,是因为在我当无常的期间,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人。
她看似是人,却并没有活着。
我能看到她的魂魄与肉身之间的缝隙,仿佛只要稍稍一用力,便可以将这两者剥离。
出于一个无常的职业操守,我决定好好查一查这其间的内幕。
因为秦小力的关系,我同她认识了,并得以和她一起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在和黑帮老大交谈期间,她所展现出来的智慧和气场让我对她另眼相看。
但我并没有对她有多少好感,毕竟像她这样一个不人不鬼魂魄在我眼中与逃犯无疑。
成年的人类总是狡猾的,贪心的,自私的,无论再美丽再聪明,依然改变不了罪恶的本质。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在鱼庄,她被一帮神秘人追杀,可她似乎并没有一丝害怕。
看着她使劲浑身解数逃命之时,我冷眼旁观。
毕竟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我从来不会去违背地府的规定而改变他们的命运。
但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在她手忙脚乱之时,竟会回头来救我。
那一刻,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担忧、执着,却没有掺杂任何一丝带有利益性的杂质。
我震撼了,甚至鬼迷心窍一般忍不住出手救了她。
之后的日子,我像是上瘾了一般想要去了解她的故事。
我发现了她的秘密,发现了她的苦衷,我恨不得能够马上揪她害她变成现在这样的那个无常,让她能够恢复本属于她的平静生活。
再一次见她是在一个昏暗寂静的地下停车场。
在发现变成了小白猫的她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瞬间,氤氲在我心头的喜悦顿时化作了吞噬我理智的愤怒。
看着那般坚强勇敢的她在我怀中瑟瑟发抖的模样,我真想不顾一切地杀了那个施暴之人。
所幸的是,未过多久,那个人的寿命便到了极点。
那一夜,我推去了原本安排得满满的工作,只想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陪伴着她到天亮。
天亮以后,她正如我的预想般变回了人形,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竟是一丝不挂的。
我当了八百年无常,从而有过人类那般脸红心跳的感觉。
可是在那一刻,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的心脏并没有罢工,也是第一次感觉到手足无措。
我给她穿上了我的衣衫,并悄悄躲到暗处,等待那个叫欧阳修竹的男人找到她。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虚弱的她离开,狂乱跳动的心忽然间又恢复了平静,好似过去的八百年一样,静得好似停止了一般。
她,是属于欧阳修竹。
我知道,无常与人是注定不能在一起。
我从不敢奢求更多,只希望她能够安好,平安地度过这个劫难。
后来,我控制自己不再去找她。
我再一次将全身心投入自己的工作中,以此让自己忘却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可是我没有想到,她竟会主动来寻我。
我感应到我的小木屋再次起了火,原以为定是秦小力那个小鬼头在使坏,却没想到竟是她。
我强装冷漠回答了她一个又一个问题,并尽我可能去提醒她规避那些风险。
直到最后,我冲动地有了要违背地府规定替她解决一切难题的念头,然而,她却拒绝了。
她说,她不想欠别人人情。
这一句满是疏远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我胸腔燃烧着的烈火。
是啊,我并没有立场去做这些。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护她周全,保她平安。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去找过她,她也不再找我。
可是却总是难以自控地去牵挂她。
为了了解她的一切,从不屑学习网络科技的我学会了上网,并将搜索她的相关新闻变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我知道我已经无可救药,但那又怎么样。
喜欢她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任何人都无关。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下一次再见到她时,竟是她垂危之时。
她被绑在一个麻袋中,歹人用一块块石头砸破她的血肉,将她好不容易挣来的生命消耗殆尽。
我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除了看着她死去以外,束手无策。
但她还是如我记忆中那般坚强,面对生命的终结,不哭不闹,反倒眯着眼睛着同我开玩笑。
她越是这样,我便越是愤恨自己的无能。
那具猫身已死,除了那个占据了她身体的女人主动让出身体以外,她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我虽自责,却并不哀伤。
她死后虽然无法再投胎,但只要她愿意,我可以给她重新找一具合适的动物身体让她继续活下去。
可是她拒绝了。
她还有心愿没有完成,同时也不想再过暗无天日的日子。
我在黑暗中活了太久,并无法了解她的心情。
可是我知道,面对她的央求,我无法拒绝。
我用她的血克隆了一具与她原身一模一样的身体,并尽我最大努力将她的寿命从三天延长到了半个月。
半个月以后她将魂飞魄散,而我也将因为违背地府的规定而受到严厉的惩罚。
这半个月里,我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她的事情。
我在暗中看着她安置好了集团的事务,看着她同欧阳修竹回了家乡,也看着他们在病房里举办了婚礼,也在暗处看着她魂飞魄散。
这个过程,我十分平静,因为我知道,她是快乐的。
而她的幸福,便是我最大的期望。
我以为,在太阳落山的那一刻后,一切都将结束了。
可是就在我心如死灰之时,事情出现了转机。
顾言梓自愿让出了自己的身体,这也就意味着鱼得水将有活下去的机会。
我拼尽全力护住她即将碎裂的灵魂,只为替她多争取一点儿时间。
在她复活的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受到了重创。
我的所作所为已然被地府察觉。
我不知道我即将面临怎样的惩罚,可是一点儿也不关心。
因为我知道,她活了。
她将恢复原本的生活,从此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个世间。
她有她的事业,有她的朋友,还有不离不弃的爱人。
她的未来,将会很幸福。
我不知道我自己到底在追求些什么。
我只知道,她悲伤,我便失落;她快乐,我便满足。
我很高兴,在回地府受刑之前,自己还能够送她最后一程,对她说一声“珍重”。
未来恐怕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只希望你能永远安好,永远都与温暖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