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撒丫子就要往林中跑,可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一下绊倒在地。
什么东西……
玉柒泷恼恨扭头,表情僵在脸上。
绊倒她的……竟是几具尸体?
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虽然看不清,但人这种生物她还是认得的。
就在庙门口,横七竖八躺了三四具尸体,一律黑衣面罩,明晃晃的钢刀杂乱地丢在一旁,看样子倒像是被人偷袭了。
怎么感觉这伙人……更像是要来杀风月的……
玉柒泷害怕子蛊也死在这里,慌忙要去查看,还没看仔细,就听到身后一道厉声:“是谁?!”
来了……
不过听到这声音,玉柒泷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激动起来,转身过去,看着眼前的人,激动地差点要扑过去抱着她哭出来。
“表姐!”
她一直觉得韩青荇帅,现在很明显更帅了,一身军营的黑色劲装,犀皮腰带束住匀称的腰,银色暗纹若隐若现……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有人来救她了!
韩青荇也没想到在这里的竟是玉柒泷。皱了皱眉。
玉柒泷显然不在意这些,激动地就要冲过去,却被另一只手一把拉了过去。
“泷儿,你怎么在这里。”
玉柒泷扭头看向抓着自己的男人,鼻子一酸就要委屈地哭出来:“哥……我真的好惨……”
玉铭晓一脸莫名,看向身后那群军士投来异样的目光,他轻咳一声,将妹妹拉到了一边。
玉柒泷见着了亲哥,顿时就从小霸王变成了小娇娘,哭哭啼啼竟从自己去找玉铭玄理论开始讲起,添油加醋就差把自己说成了没人疼爱的小萝卜头。不过却将埋尸,风月,神秘女人通通隐去,她本来只是想来撒个娇,说那么多干嘛。
玉铭晓没想到自己妹妹竟然为了他的事这么冲动,一时之间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却还是狠下心肠厉声呵斥要她以后不许再晚上一个人出门云云。
玉柒泷都一一应了。心中暗暗窃喜,没想到玉铭晓竟是来了韩青荇的地盘当参军,这岂不正好是一个和韩家拉进关系的好机会?
他们这边聊的是些轻松的儿女家常,韩青荇那边却一点也不轻松。
因着今日玄铁军自回京后重新受整编,朝廷新派来的官吏来交接事宜,她跟着忙到深夜,就在营中歇下,可刚刚躺下没多久就被人催起来找人。心情如何能好。
搜寻了一会儿,有士兵高吼:“找到了!”
这声音极大,把玉柒泷的注意力也拉了过去,她拉着玉铭晓也跟了过去。
重重火把将四周照得恍如白昼,亮堂堂的。
不知他们找什么,竟这么大阵仗。
玉柒泷从人缝中瞄了一眼,顿时呆住了。
杂草中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一身名贵的蜀锦衣服已经是脏乱不堪,不过那张妖孽的脸她绝不会认错--风月。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韩青荇见人找到了,亲自上前扶起风月,却见他虽然睁着眼,可两眼无神,目光呆滞,像是没有意识一样。
韩青荇皱了皱眉,不顾身份使劲拍了拍他的脸:“殿下,安王殿下?!”
风月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身子猛然一抖,随即眼珠子转了转,大口吸了口气,剧烈地咳了起来。
“他是安王?”
玉柒泷也惊了,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人,喃喃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旁边的玉铭晓。
玉铭晓回答道:“对,当今陛下三皇子,受封安王,十多日前刚刚凯旋回京。”
她曾猜测过此人身份,看他做派,按说皇亲国戚也不稀奇,只是没想到--竟是皇子。
可他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会在这里,是被人抓来的、还是……
玉柒泷觉得自己不敢再往下想了。
“殿下可知云都的规矩,深夜来这城外密林作甚?”韩青荇见风月醒了,脸色又不好起来,将他交给言天后,自己抱手在一旁看着他,一张脸黑得能当锅底用。
风月又恢复了那副冷漠的面容,撇开言天掺着自己的手,朝着韩青荇拱了拱手:“多谢韩将军相救,本王之事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韩青荇冷哼一声,不再说话,点了身边的两个兵:“你们两个,护送安王殿下去驿站,天亮后城门一开就将殿下送回王府,不容有失。”
军营外人不得随意进入,违令斩。就连皇子也不行,或者说身为皇子更不行。
两人答应。
韩青荇显然心情差到极致,叫人将玉柒泷之前看到的几具尸体搬回营地,就也跟着头也不回离开。
玉铭晓不放心玉柒泷一个人,想要跟着她一起走,却得到韩青荇不冷不热的回复:“你现在还在当值。”
军营不比外面,军令极严,今夜要不是失踪的是皇子,韩青荇也是绝不可能深夜无诏带兵出营的。而他现在是玄铁营的参军,自然也不可随意走动。
玉柒泷看出了玉铭晓的身不由己,笑笑让他安心:“哥你放心吧,我没事的,我可是跟在安王身边,还有这两位小哥,况且我和言天还是旧识,我没事的。”
安王二字刻意咬得极重,玉柒泷也不看风月的反应,而是拍了拍言天的肩,他忙耿直地点了点头。
玉铭晓这才安心,跟着韩青荇回了营地。
月牙已经降到半空,被乌云掩住,四周更加漆黑。
玉柒泷跟着风月一路慢悠悠朝驿站走去,一言不发。言天想跟着,却被风月赶到了后面和那两个士兵一起,渐渐地,距离拉得越来越远。
“阿柒你想问什么就问吧。”风月先开口了。
问什么?
玉柒泷一滞,她心中有万千疑惑与焦虑,分明什么都想问,可真到了要发问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其实想想,对方也没刻意瞒身份,他之前更是主动要说来着,不是自己拒绝听了么。
不过玉柒泷觉得她心里堵得慌的不是这件事,她没这么小气,或许说她一直觉得自己心胸蛮开阔的,不然前世身边牛鬼蛇神那么多,她不也开开心心地活得好好的。医者,就该深谙养生之道,特别是她这种朝不保夕的人。
想了会儿,玉柒泷拣重要的开口了:“你之前……一直就待在那里吧。”
风月没想到她问的竟然是这件事,愣了愣,还是老老实实答应了声:“嗯。”
“是想把我当诱饵吧。”
“嗯。”
玉柒泷觉得自己难得心脏揪着疼,难为她之前还以为风月是为了她不惜牺牲自己,亏自己还为了他黯然神伤了一番,没想到啊没想到……
“我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就算我敌不过对方,也定会护你周全。”
玉柒泷停下来,想要去看他的眼睛,可惜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半晌她轻笑一声,罢了罢了,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按当时那个情况,这个确实算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难不成两个人要一起在林子里乱晃,然后毫无防备地被对方偷袭?不过风月既然一直在外面,看他的样子怎么对那个奇怪的女子一点也不好奇,难道他们认识……?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可无论哪件都透着古怪,玉柒泷决定暂时还是先不要去想的好。
她这一笑,刚刚还凝固的气氛立即变得轻松了许多。
两人继续往前走。
玉柒泷道:“你叫什么?”
“风月。”
“我是说真名。”
“楚邑。”风月顿了顿,又道:“风月也是真名,是我母亲给我取的。”
玉柒泷想起风月,哦不,楚邑之前提过他母亲的事,那位极美的女子,怪不得取名字也这般风雅。
她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着天,天南海北纯闲谈,没一样是正经的。只是再称呼他时却不肯再叫风月了。
楚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每次和玉柒泷聊天都会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此人脑洞清奇,说话似乎不过脑子,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常常显得没有逻辑,不过却是真真实实,不带一丝别的用意。
他习惯了与人虚与委蛇,和玉柒泷说话却能不自觉地毫无保留,可能也是被对方的傻传染了吧。
楚邑不自觉微微一笑,这些聊天内容在他平时看来都是极没有意义的,如今聊起来竟觉得有些有趣。
他没有说谎,他确实利用了玉柒泷当诱饵,也确实准备好了万全之策一直在外面看着她,只要对方一来他就立马冲出去。从兵法的角度来讲,此法确实是胜率最大的方法,他绝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在玉柒泷问他的那一刻,他的心却是莫名提了起来,似乎是在担忧,担忧对方生气……
驿站在城外五里的地方,仅此一家小店,再无第二。
此时月牙已经沉了下去,周围已经变成了深蓝色,仿佛罩了一层蓝色的薄纱,这种时候最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时候。
玉柒泷站在驿站门口,突然停住了脚步。
楚邑道:“你也在外面奔波了一晚,如今城门还未开,不如进去喝杯茶歇歇。”
玉柒泷埋头想了会儿,组织好语言,终于在最后问出了她更想问的问题。
“你是皇子,那你可对……有意?”玉柒泷说着朝着云都方向努了努嘴。
楚邑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那个女人就是想要我帮你夺位是吧?”
楚邑又点了点头,立即道:“清歌任性,那日她自作主张给你下了套,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既然是她的错,你道什么歉。”话一出口玉柒泷立马闭嘴了。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酸酸的。
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继续问自己的问题:“那我且问你,你这样做,是为了皇位,为了天下,还是为了苍生?”
“有何区别?”楚邑不解玉柒泷到底想说什么。
玉柒泷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皇位者,私欲;天下者,权欲;苍生者,人欲。”
楚邑也对上她的目光,一双眸子竟带着坚毅和看不透的光。
他不愿骗她,道:“皇位。”
喂喂喂,这可是在招揽门客,能不能认真一点。
虽然她玉柒泷不是什么能翻云覆雨的人,但她自认还是有些价值的,这人就不能来一番大义凛然的慷慨陈词?
鱼肚白终于自东方跳出,一抹光亮洒在楚邑脸上,细长的睫毛分毫毕现,扑棱扑棱,半边脸在光明里,半边脸在晦暗中,竟让这张妖孽的俊脸显出一丝阳光和刚直。
好吧好吧,说真话总比说假话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颜值即正义。
玉柒泷不觉看得呆了,不过立马回过神来,随即扭头往云都方向走去,朝后自以为潇洒地摆了摆手:
“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不必再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