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柒泷不紧不慢道:“俞宣城中的毒很奇怪,找不到凶手拿不到毒药,很难解。”
俞罗烟轻哼一声:“我大渝医者数万,有什么解不了的。”
“医者?”玉柒泷笑了一声,满满都是嘲讽:“大周太医也算是医术高明了,他们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竭尽全力来治,可有起色?”
“害宣城的就是大周人,他们怎么可能尽力医治。”俞罗烟不甘示弱。
“好,那就不说他们。”玉柒泷顿了顿,道:“长歌门的医术算是当今世上顶尖,连他们都解不了,你有什么自信你大渝的医者能解?”
“长歌门?”俞罗烟咬咬唇:“都是一丘之貉而已。”
玉柒泷见她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沉了沉眸,不打算再劝,反正说什么她应当都听不进去。
“反正,他不能走。”
“不走?”俞罗烟突然就拔出腰间的刀啪得一声拍在桌上,盯着玉柒泷:“不走可以,但若是宣城出事——你、就、陪、葬。”
她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一个一个往外蹦的,戾气十足。
这……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了。
裴炎怔了怔,还是忍不住轻轻去拉俞罗烟的袖子,想要打打圆场,却没想到玉柒泷昂着下巴,一步不退:“好,我答应你。”
她说完安抚性得拍了拍阿若的手背,示意他不用担心,就在俞罗烟拔刀的那一刻,这小子就条件反射抓住了她的手,她手上的伤虽说已经差不多好了,但也捱不住这样的手劲啊。
阿若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用力,慌忙松开,见玉柒泷稍稍扭头,眼角弯弯,笑得有些俏皮,仿佛刚刚答应了要陪葬的人不是她。
“阿姐……”
玉柒泷打断了他的话,摇摇头:“我死不了,俞宣城也死不了。”说完她看向旁边的那间侧屋:“不是还有她吗?”
阿若和之妤带回的人——是清歌。
听阿若说是迷失在那片林子中时找到的她,她应该也是着了道,不知道在那里面晃荡了多久,待他们找到她时她就已经昏迷了,到现在还没醒。按他的意思是不想管的,但之妤认得她,要带她回来。
“是中蛊了?”
玉柒泷双手环胸站在床边,冷冷的目光扫过床上双眼紧闭的人,她还是那一身白衣,面纱被揭下,脸不无任何意外得很美,她的美像是夜半的明月,清缓而下,让人觉得温和却又不敢随意攀折,谁能妄想将月光揽入怀中呢。
只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她脸上有道疤。
从右侧耳畔一直到下颚,看样子应该是很久之前的旧伤了。
“真的要救她吗?”
阿若坐在床边,回头看了玉柒泷一眼。
他满心的不乐意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玉柒泷回视一眼,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又何尝想救。
再看向清歌时,玉柒泷脸上不受控制得蹿上了些戾气,楚邑的话萦绕在耳畔,按说她才是她与楚邑闹到如今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才对,若不是她骗了楚邑……若不是……
手突然被握住,紧绷的手指被人轻柔得一根根掰开,她这才猛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发了怒,看着一脸担忧的阿若,玉柒泷一瞬间有些迷茫,胸口像是有团火在熊熊燃烧,她胡乱点个头,就跑出门去。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阿若长长叹了口气,眸子渐渐暗了下来,转身看向身后的清歌,咬了咬牙。
今日又下了雪,雪花纷扬而下,云都已经越来越冷了。
心中的火烧得凶猛,她有些控制不住,逃也似推开门去院中,将正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的裴炎吓了一跳,他还没开口询问,就被对方一把推开,热水洒了几滴在新换的衣衫上。
裴炎转过身想要去理论,却发现对方已经没了踪影。
这……很急……?
他恍惚觉得或许是自己错了,对方看起来……好像确实很急。
不会是主子出事了吧!
裴炎一愣,慌忙端着水盆往里走。
玉柒泷觉得喘不上气,外头的冷空气扑面而来让她稍微觉得好些,不由自主又往前走了两步,到了院中仰面向天,任凭雪花纷飞扑在脸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觉胸中的火被压下去了,她才长舒了口气,转过身正要回屋,却与另一道灼灼的目光对视。
楚邑站在回廊上,一眨不眨看着她,也不知站了多久。
玉柒泷一怔,随即挪开视线想要装作看不见回去,对方却直接翻过游廊的栏杆,踩着花圃三两步就挡在玉柒泷的跟前。
“干嘛?”
玉柒泷停下脚步,扬起半个头看着眼前的人。
“怎么了?”
楚邑的嗓音有些哑,浑身都是寒气,想来真的是站了很久了。
“无事。”玉柒泷不想与他多做纠缠,推开人想走,却被对方反手抓住。
“安王殿下如今不是该日理万机吗?总往我这边跑干嘛?”
玉柒泷勾着唇,眼底却没有笑意,本是无意,但话一出口却总觉得带着讽刺。
“……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
“不用了。”
玉柒泷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手上挣了下没挣脱,她心中火起,狠命一甩,终于挣脱束缚。
转身离开时,又听身后那人唤了一声“阿柒。”
这声音带着三分无奈三分关切还有一分若有若无的委屈,能让权柄高握冷厉严肃的安王殿下说出这样的话,玉柒泷也不知自己是否该感到荣幸。
她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若是往日她大不了直接就走,可今日见了清歌,心中那股子火气又不由自主开始往上窜,她脑子一热,突然站住转过身,楚邑脸上闪过一丝惊喜,正要开口,就听对方说道:“帮忙?那请问安王殿下能救俞宣城吗?能保证我们在云都不会遇到那些烂事吗?能保证抓到凶手吗?能保证我们可以全须全尾走过这云都城吗?!”
这一串询问像是竹筒到豆子般噼里啪啦砸在楚邑脸上,砸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声冷笑,玉柒泷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阿柒”
楚邑的嗓音更哑了。
他见玉柒泷这次彻底不回头,突然怕极了,大步追上去一把抱住那个纤瘦的背影,比看起来更瘦些了。
一阵阵苦水从心头泛起,楚邑抱着玉柒泷更紧了些。
“阿柒,你说的那些我都做不到。可我还是想要与你在一起……”
玉柒泷冷笑一声,这次是笑出了声。
“我想要与你一起,淌过这些阴谋诡谲,携手一同站在阳光里。我想要和你一起,拥有最黑暗的过往,共享最光明的未来。”
他声音很轻,压得很沉,因为如果放开嗓音,喉间忍不住的哽咽声就会一同涌出。
玉柒泷一怔,他的心跳从紧贴的后背传来,沉闷得响,就像是他表明想要娶她的那个夜晚,也是一样得这样抱着她,然后诉说不算海誓山盟的情话,可那时他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玉柒泷突然觉得心脏揪得疼,若是那时,若是那时楚邑能明白,能说出今日的这番话,是不是如今他们就不会这样。
楚邑在等她的回应,而对方沉默的时间越久,他就越心安,这说明她在考虑,那是不是就说明,她对他,并不是一丝情意都无……
正想着,突然耳畔一道劲风袭来,他下意识就松开了玉柒泷,将人往前推开,同时自己也往后退。
叮!
木制的箭头恰巧磕在花圃的边缘,与青石砖相击,弹到一旁滚了两圈,不动了。
两人同时往箭来的方向看去,回廊下站了个大红的身影。
俞罗烟将弓交给身旁的青珀,看向玉柒泷:“你如今还是大渝的皇妃,最好收敛一点,若是下次再被我看到,射过去的就不会是木箭头了。”
玉柒泷懒得和她斗嘴,稍起涟漪的心神霎时平静下来,头也不回转身就往屋内走去。
俞罗烟看到楚邑脸上的失落,十分满意,上前去走到他跟前:“所以安王殿下今天来是有什么事?”
楚邑转头再看向她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大长公主,今日来本王是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