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妤眉头皱起来,又重复了一遍:“你骗人。”
阿若这次没再回答,走到桌边坐下,想要换个话题:“你看到的……”
“你不怕被拔舌头了?”之妤打断了他的话。
阿若浑身一颤,缓缓埋下了头。
之妤见此便知他还是怕的,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再开口,阿若如坐针毡,被戳破后的紧张铺天盖地涌上来,偷偷抬眼,又见到之妤面无表情盯着自己,慌忙又埋下了眼,好半晌,他终于憋不住了,才期期艾艾开口:“我……”
“那日去宸天司遇到一些事,那人是在出宫后偶然看到的。”之妤坐在了阿若对面。
阿若心中暗舒了口气,幸亏之妤没再深究下去,他抬头,笑意在碰到对方冰冷的目光后倏然僵硬,然后再次瘪了下来,阿若声音都有些惴惴的:“确定那人会蛊术吗?”
“嗯。”
之妤确定的事,阿若丝毫不怀疑。
他皱眉:“难不成南疆来人抓我了?”
之妤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不过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抓你干嘛?
阿若这也是下意识的举动,不比之妤的乖巧懂事,他自小调皮,被训斥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更兼这次进了宸天司去做徒弟,简直就是离经叛道,也怪不得他这么紧张。
“若真是熹微长老派来的还好,若不是……”阿若想了想,突然想到之前在云都也曾察觉到像是有会蛊术的人在,他当时还以为是南疆派来带回蛊王的人,如今想来,事情应该确实有蹊跷,他忙将这件事与之妤说了。
之妤听了之后暗忖片刻:“那就抓来,好好问问。”
阿若点点头,目光一闪瞥见了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姜汤,他笑着看向之妤:“这汤是……”
见对方面色更冷,他便知道这汤是谁送来的了,之妤生起气来很吓人,阿若不敢触她霉头,忙闭了嘴,啧啧舌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回头对之妤道:“那个小皇帝……其实我觉得他也挺好的,要不你……”
之妤一个眼刀飞过来,阿若立马就闭了嘴,忙转身关上门,突然又听到里面传来之妤的声音:“我绝不离开南疆。”
关门的手一顿,阿若的表情立马就僵了下来,还带着丝丝惭愧,里头没再有声音,他呆立了会儿,想要开门的手几次扣上门扉,最后还是放了下来,叹了口气离开。
第二日一大早,玉柒泷就又被柔妃的人请进了宫,一大堆虚伪的关心劈头盖脸砸过来,言语之间将责任全都推到了玉柒泯的身上,要玉柒泷不要怪罪太子。
见玉柒泷沉默,她忙叫人奉上赔罪的礼物,一盒盒珠宝熠熠生辉,几乎要晃花人的眼,竟是比上次的还要多。
玉柒泷似笑非笑看了侍立在柔妃身侧的玉柒洐一眼,对方低着眉眼,看不清表情。
她收回眼神,点点头表示收下了。
柔妃一看,大喜过望,从座位上走过来拉着玉柒泷的手妹妹长妹妹短的叫着,叫得人心里瘆得慌,她虽保养甚好,也是四十上下的人了,玉柒泷今年才十八,到底是哪门子姐妹。
触摸上手上还裹着的纱布,柔妃眼底的温柔和心疼都要溢出来,又命人拿了一堆的药过来。不过她这次识相了很多,见玉柒泷明显有些恹恹了,便立即放开了她的手,又唤过身后的玉柒洐:“泠妃娘娘初来乍到,你好好作陪。”
说完还朝玉柒洐猛使了下眼色,见对方乖觉地点点头,才满意告辞离开。
“走吧。”
玉柒泷看了玉柒洐一眼,率先朝宫门口走去,守在门口的裴炎一见,忙跟了上来,还没说话就被玉柒泷打发将她收的那些珠宝先带回去。
“可……”裴炎目瞪口呆,他如今能跟着进宫这个特权是俞宣城亲自去找大周宣武帝讨来的,为的就是保护好玉柒泷,可她要自己先回去,这……
“没事,我逛逛就回去。”玉柒泷摆摆手,先一步离开。
玉柒洐紧随其后,在经过裴炎身边时朝他点点头,然后翩然离去。
裴炎愣愣的,忙要追上去,却被一直守在旁边的公公拦住了,对方也是一脸无措:“泠妃娘娘的东西……”
他也是难做,如今宫里谁敢惹这位泠妃娘娘,但东西对方都答应收了,要是最后还没送过去,柔妃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裴炎无奈,慌忙朝外头看,哪里还有玉柒泷的影子,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太监进去搬东西,想到就这么回去估计又要被俞宣城一顿数落,他脸色就愈发差了,倒把太监吓得战战兢兢,以为对方生了气,临走时还自掏腰包塞了块银子在裴炎怀里,讨好得笑。
倒把裴炎搞得莫名其妙。
玉柒泷跟着玉柒洐在御花园里闲逛,玉柒洐很负责任得遵循柔妃的指示向她介绍御花园的植物,玉柒泷看了看在身后离得很远的丫鬟,循着玉柒洐的手指看向面前开得灿烂的腊梅,道:“看起来,你如今是稳掌大权了。”
“大姐姐的意思,什么才是稳掌?”玉柒洐也笑看着腊梅,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两人在和睦赏梅一般。
“如今东宫以你独大,又得柔妃看重,难道三妹还有不满?”
“连正妃都会跌下去,我一个侧妃又凭什么说能永远独大,而且柔妃的看重……”玉柒洐说到这里顿了顿,两人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笑了起来,柔妃的心思简直浅到了就差写在脸上,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这一笑,气氛像是缓和了些,玉柒泷紧了紧身上的大麾,抵御寒风的侵扰,就听玉柒洐继续道:“入了东宫,夫妻之情,父女之情都成了泡影,更遑论婆媳,”玉柒洐眼神突然淡了下:“二姐她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已经处在了整个大周的权利中心,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改变一切,已经拥有这么多了,她还奢求能有区区的儿女私情,大姐姐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玉柒泷注意到玉柒洐说完这话,声调轻微颤了下,眼睑一眨,再抬头时又是柔和的笑,玉柒泷道:“所以你想对我说什么。”
玉柒洐不说话,只是看着玉柒泷笑,玉柒泷皱皱眉:“你想让我不再追究我娘的死?”
“大姐姐,我这是在劝你。”玉柒洐收起了笑意:“皇城之中无情谊,每一件事背后都可能有着千丝万缕的不可说,韩姨娘的死我并不清楚真相如何,只能告诉你玉府对外宣称的是自尽,半年多前太子出事,父亲他还能全身而退,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留下把柄的。”
玉柒泷不置可否:“半年前……太子发生了什么?”
玉柒洐一愣,还是将事情合盘托出,半年多前,就在安王大婚的第二日,楚邑突然拿出证据,证明太子与当初刺杀他的人有关,可那案子已经结了,是大渝做的,这就给太子扣上了一顶通敌的帽子,再加上瘟疫的事被长歌门证明是蛊术所为,楚邑当初中了子母蛊的事也被揭开,谁都知道南疆与大渝关系匪浅,要是真的证明太子与瘟疫或蛊术有关,那他勾结外邦的罪名就真的坐实了。
玉柒泷听得很认真,可玉柒洐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安王做事如此密不透风的一个人,竟在最后关头拿不出确凿证据,太子也因此躲过一劫,只是暂被禁足而已。”
玉柒泷感受到她的目光,抿了抿唇,转身走,却被玉柒洐叫住,她的声音里有些急切:“大姐姐,那日太子带人冲进去时我就已经派身边的丫鬟去找人帮忙,但直到最后等来的却是大渝的大长公主,前几日我发现丫鬟死在了宫苑东边的一个角落,不明不白,直到现在都没查清死因,那日的事知道的人都被圈死在了东宫,有谁有能力去截人!”她说到这里,见玉柒泷停了下来,终于缓了下口气:“我不清楚当初发生了什么,可你既然已经跳出了这个圈子,那就天高海阔去吧,谁都不可信,谁都不必管。”
最后这句话,终于带了十足十的真心。
玉柒泷背对着她点点头,快步离开。
只是真心假意又如何,她还是给她提供了十足的可以查下去的信息,已经抛了饵又后悔了么?走着走着,玉柒泷突然觉得自己当真是个不死不休的固执性格,即使知道对方是故意来钓她,也会上钩。
可事关母仇,她又如何真的说放就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