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斐叼着烟站起来,看到英泺后浅浅笑了一下,“哟。”
英泺走上前挥了一下手算是打招呼,“你爸怎么样了?”
“挺好的,我回来取点东西还要去医院。”林湛斐捻灭烟头,不想跟他多说什么。他却不依不饶,没有要作罢的意思。
“听说你家里的事了。”
“所以?”
英泺笑了笑,“恭喜,可以离开这里了。”
林湛斐冷笑一声,走进了楼道,身后的声音不远不近地飘过来,“长林我会替你照顾好的,斐哥。”
他没打算回应,径直朝楼上走去。
回到家后,收拾了基本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林湛斐把冰箱里的剩菜拿出来随便炒了炒就着一碗剩饭吃了,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他走到阳台推开窗户点了根烟。
天色渐渐暗了,远方被火烧云点燃了一大片,殷红意外的有些刺眼。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侧开了视线,脑子里乱糟糟的。
眼下遇到的情况,比他以往遇到过的都要棘手的多,他不是一个善于倾诉的人,也觉得这些事说出来毫无意义,徒增别人的烦恼,能自己消化的就尽量放在心里。但是现在。
林湛斐叹了口气,不知不觉一根烟又烧到了末端。他拿出手机翻了翻,界面停在了孙雪菲的号码上,犹豫了很久,他还是给她发了条短信。
“老林的情况不好,胃癌,我想借一笔钱给他治病。钱我会还您的。”做了几个深呼吸,他闭上眼睛按下了发送键。
孙雪菲应该在忙,差不多半个多小时后才回复他,“你跟我客气什么?不用还,现在有时间吗?见一面吧,妈妈当面给你。”
目光绕着每一个字摩擦了一番,林湛斐的眼珠轻轻转了几下,缓缓敲字,“今天不行,明天吧,时间地点您来定,看您方便。”生怕下一秒会后悔,他写完后,马上发送了出去。
电话在这时候进来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他赶紧接起来,都没仔细看来人是谁。
“你在医院吗?”是女孩子软软糯糯的声音。
林湛斐紧绷着的神经像突然被安抚了,他咳嗽了一声,“不在,我来家里取点东西。”
“好,那我几分钟后到,等一下我。”
夏熙妍来家里的时候,林湛斐刚刚掐掉今天的第六根烟。
“你怎么不开灯?”她打开客厅的灯,节能灯的白光点亮了黑黢黢的夜色。
“哦,忘了。”林湛斐讪讪一笑,回沙发里重新坐下。夏熙妍坐在他旁边,两个人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好久以后,夏熙妍问,“你会不会去上海?”
想到早些时候英泺那句阴阳怪气的话,林湛斐突然不想直截了当地回答这个问题了,他靠在沙发背上,斜眼看着身边的姑娘,“我带你去上海好不好?”
等着他的是大段的沉默。夏熙妍垂下眼,她实在是不善于转移话题,更不善于撒谎,可那段沉默让林湛斐心里很不好受。他不想再等下去了,站起来背上背包,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看把你吓得,就算我走了,你不还有泺哥吗?他说了,会照顾好你们的。”
“不是……”
“走吧,我该去医院了。”林湛斐打开门,冲夏熙妍微微歪了一下头。
其实林湛斐本来想好了的,不管夏熙妍留他也好、不想走也好,只要她回应了他,他都会说,“我怎么会离开长林巷呢?我不会离开你的”,可他没想到她会沉默。
那沉默让他把鼓足勇气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夏熙妍被林湛斐送回了家,他目送着她开门走了进去。原本夏熙妍去找他,是想给他看“长林之光”的微博粉丝数的,因为几个小视频,目前微博的粉丝已经涨到了一万多,甚至还有一些营销号来私信她,问他们要不要接微博广告。
夏熙妍知道他最近一定在为钱的事情发愁,她没办法拿出钱给他,但看到这个号运营的有声有色,他应该会很开心。可她还没机会开口,就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了个措手不及。
她太了解林湛斐了,话里真真假假的让她辨不清楚,有时候一旦当了真,得到他戏谑的眼神和一句轻飘飘的“逗你的”,总让她心里很不好受。所以林湛斐说出,要不要去上海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到底要怎么回答呢,他此时此刻又在开怎样的玩笑。
“回来了?”
夏商的声音打断了夏熙妍继续往下想,她打了个激灵,点点头,“嗯,回来了。”
“比得怎么样?”
这问题让她始料未及。她在原地愣了几秒钟,想起了什么,赶紧掏出手机看时间,一个月前夏商给她报名了戏曲大赛,比赛的日子就在今天。因为林湛斐的事,她竟然忘记了这个对夏商来说无比重要的比赛!
“我……”夏熙妍“我”了半天,到嘴边的“还可以”就是说不出,一紧张把实话交待了出去,“我……我给忘了……”
话音还没落,一个盛着花生米的小碟子就砸了过来,砸在夏熙妍的鼻梁上,旋即掉在地上,花生米散落一地。
夏商说他好不容易托人报了这个比赛,让夏熙妍可以不用海选就直接进入决赛,可她自己不争气,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忘记了。夏商一心希望能把她培养成第二个夏涟漪,上电视、上杂志,接受各路媒体的专访,被称为“天才戏曲少女”。可她没有夏涟漪的好天赋,甚至可以说是糊不上墙的一滩烂泥。
这幅样子,怯懦、平庸、也不及夏涟漪十分之一的美丽。这副样子。光是仔细看上一眼,夏商都要忍不住吐了。
他怒火攻心,抄起手边的扫把就对着夏熙妍打了下去。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起,却不会再有一个看不过眼的少年破门而入,一脚踹开拿着扫把的老人。
夏商手下越来越狠,夏熙妍哭闹得太凶,他怕又把邻居们招来,干脆用鞋带把她的手脚反绑住,在嘴巴里塞了一块破破烂烂的旧抹布。
像是为了给她找一个没有去比赛的理由,夏商从她的卧室拿出了那把英泺送给她的吉他,当着她的面一下下狠狠摔在地上。夏熙妍哭不出声,泪水扑簌簌掉着,浸湿了嘴里的抹布,和成咸咸的恶心的味道,倒流进她喉咙里。
“什么玩意儿?唱戏唱不好,天天干些没有的屁事!”夏商奋力地砸着吉他,因为体力不支说话有些喘,“我让你弹!你弹!”
看着那把价值不菲的琴在夏商手里扭曲变形,发出垂死挣扎的残音,夏熙妍扭动着身体哭叫着,求求他住手。但哭闹只能进一步激怒夏商,他走过来反手一个巴掌打下来,夏熙妍的头撞在了茶几上,世界一瞬间颠倒了,巨大的眩晕让她想吐。闭着眼缓了一会儿,眼前颠倒的画面才重新摆正。
吉他被砸得体无完肤,连着坚韧不断的琴弦残喘苟延。
她真的很想离开长林,很想在林湛斐问出那句话后,就脱口而出一句“好啊”。可是她凭什么呢。
她什么都做不好,唯一有些兴趣、让她找到一点点自信的事,此刻也在夏商的手中,一下下灰飞烟灭了。
她突然想到白天时,英泺对她说的话,“斐哥学习好,走出去是有前途的好事,我觉得我们都应该支持他离开,毕竟现在通讯很发达,就算他去了上海,也可以跟我们联系,不是吗?”
可能自始至终纠结又放不下的,只有她夏熙妍一个人吧。
太急于有个人带她离开这里,反而囿于其中,认不清现实了。
“算了吧林湛斐,你自己去上海吧。”夏熙妍闭上眼晴前,在心里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