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第二门数学的时候，二号考场偃旗息鼓不跳腾了，因为大家都不会做，而更令人绝望的是，这门课的监考老师是老杨。
“我专门看过卷子了，很多题都是前几天我讲过的，不过就是换了个数字换了种表达方式，只要认真听讲了，这次基本上过个100分没什么问题。”老杨把答题卡和试卷一排排传下去，开始慢悠悠地在教室里踱着步子。
夏熙妍发现她背了好几天的公式根本没有什么用，因为她完全不会应用在题里，脑子里仿佛有一团数学题识别迷雾，所有字都认识，拼凑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她好几次回头看陆峰和英泺，这俩人姿势整齐划一，都叼着笔托着腮，似乎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
趁老杨背对她踱步的时候，她清了清嗓子，很假的咳嗽了几声，吸引了陆峰的注意力。陆峰和她四目相对，她马上敲了敲卷面，用唇语说，“选——择——题！”
陆峰也敲了敲卷面，摇摇头，回以唇语，“不——会——啊！”
夏熙妍绝望地翻个白眼转了回去，陆峰开始活动起来。他回头看了看英泺的卷面，这人的卷子简直比他的脸还要白，好歹每道题下边都写个“解”啊，一无所获的陆峰又直起身子斜眼偷瞄邻座的同学，虽然他极力遮挡着答题卡，还是被陆峰看到他的卷子也有一大半是空着的。
“啥也没写，遮啥遮。”陆峰很不屑地撇撇嘴。
眼看时间所剩无几，夏熙妍的催促和抓耳挠腮的英泺让他倍感压力巨大任务繁重，躲着老杨巡视的目光，他低头朝前座看了一眼，突然发现他前边的这位战友，竟然把卷子写的满满当当的。
牛逼啊！陆峰赶紧用笔捅了捅他，“哎，你写完了吗？”
前座匍匐在桌上，看了看老杨，偷偷回过头，“写完了，不确定对不对。”
“给个选择题和大题的答案呗？”
“不确定对不对啊！”
话音刚落，老杨从背后绕了过来。陆峰赶紧坐直了身子，转着笔假装思考，待老杨重新走到了前边，他又趴了下来，“没事，总比没写好吧，快点，给个答案！”
前座做了个“OK”的手势，没过几分钟答案就从下边传了过来。陆峰激动的赶紧打开，整张纸写满了选择题和四个大题的答案，他开心的要命，正要抄，想到了夏熙妍，又偷偷撕了一页草稿纸，把答案誊了一份，先丢给她。
他还用他的超级狗爬字写了个落款，“嫂子答案，绝对可靠！陆峰！！！”
老杨背对着他的时候，他火速把草稿纸团了个团，干咳一声，待夏熙妍回头，马上把纸团掷了出去。
纸团成抛物线状飞跃了两排，稳稳当当落在了老杨略微有些地中海的后脑勺上。
“我去……”夏熙妍已经做好了接的姿势，这个突发状况让她赶紧回身端坐好，装模作样在草稿纸上胡乱写写画画，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
老杨回头，看到了地上的纸团，捡起来展开，陆峰的大名映入眼帘。
“完了，这下死惨了，天皇老子都救不了我了。”陆峰扶额故作淡定地在卷子上胡乱写着，看到老杨展开了纸团就知道回天无力，一切都晚了。
老杨没有预料中那样大发雷霆、直接把陆峰提溜出考场，而是默默把纸团装进口袋里，又在教室里来回踱了几圈。发生了作弊被抓现行的事，尽管他一声没吭，学生们还是老实了不少，各个正襟危坐不敢再造次。
离考试结束还剩最后二十分钟，老杨突然搬了把椅子，走到最后排英泺旁边坐下，用一种近乎深情的目光凝视着陆峰的背影。
陆峰挺直的后背感受到了那股灼热刺人的视线，如坐针毡，掌心和腋下渗出细密的汗水。
度日如年的二十分钟总算熬完了，老杨收齐了卷子，走到陆峰的位置，轻轻点了点他的肩膀，“跟我走。”
陆峰知道大限将近，对着英泺做一个英勇就义的表情，神色沉重地和夏熙妍对视了一下，赶紧跟着老杨去了办公室。
此时到了中午放学时间，办公室没几个老师，老杨领着陆峰走进去，关上门，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把纸团摊开放在了桌上。
“哪个是你大哥，哪个是你嫂子啊？”老杨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喝了口水。
陆峰低着头不吭声。
“哟？英勇慷慨的革命斗士啊？还不说？”
陆峰苦着一张脸抬起头，“杨老师，我错了……”
此时事件的灵魂人物登场，这位大哥还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弟正被老杨“严刑逼供”。
一号考场的老师监考完有急事要回家，让林湛斐帮忙收了卷子送到办公室。他刚刚收齐了卷子，拿进来，就看到陆峰正在老杨那里挨训，凑上去看热闹，“咋啦？”
“噢哟，你大哥来了。”老杨端着保温杯冲陆峰扬了扬下巴。
见到林湛斐，陆同学的脸更像一根苦瓜了，他嘴角向下耷拉着，向他求救。
林湛斐拿起桌上的纸条看了一眼，气笑了，捂着嘴蹭了蹭下巴，把纸条重新放回了桌上，脸色一红，“那个，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
“看，你大哥都不救你。”老杨在一旁幸灾乐祸，把他叫了回来，“你等一下，我处理完这边有点事要跟你说。”
林湛斐嬉皮笑脸地尴尬回头应下，脸还是红的，坐在接待家长的沙发上等着。
“念在你是初犯，还未遂，回去把小抄上的所有题抄二十遍做会，这个事就算了。答的出来就答，答不出来就不答，为什么总想着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被抓了丢人现眼好看吧？”老杨把保温杯墩在桌上，语重心长，“答案谁给你的？”
陆峰低着头小声嗫嚅了一句。
老杨没听清，把耳朵凑上去，“啊？谁？”
“冯磊……”
听到这个名字，老杨和林湛斐都没忍住，同时笑出了声，老杨刚喝的水险些喷到陆峰的脸上，他对着眼前人竖起了“欣赏”的大拇指，“陆峰，你可真是厉害啊！我服了！”
冯磊此人，高一三班万年倒二，和陆峰并称班里的倒数双雄，陆峰从没跳出倒一，冯磊从没跌出倒二，革命友谊深厚的仿佛一对亲兄弟。
老杨佩服的五体投地，强忍着笑，“哎你怎么想的？倒一抄倒二？冯磊能助你前进几名啊？你自己抄也就算了，还把答案给别人，咋，羡慕嫉妒恨人家名次在你前边，拉她下水啊？回去转告你战友，让他也把小抄上的题抄二十遍做会，考完试一起过来找我验收。”
陆苦瓜无言以对。
“行了行了回去吧，再有下次可要请家长了。”老杨冲他挥了挥手。
陆峰离开办公室前，苦着脸看了林湛斐一眼，大哥对他投去嫌弃加鄙夷的眼神，还附送一个恨铁不成钢的摇头，他饱受摧残的内心更受打击了。
他走后，林湛斐起身过去跟老杨解释，“杨老师，我回去会教育好他的，这种事保证没有第二回！然后那个嫂子的事吧，就……”
“哎，我留下你不是问你这个的，”对于谁是林湛斐的“媳妇儿”这个师生皆知的秘密，老杨此时显然没心情八卦，“周一我接到主任那边的消息，说是你的助学金和奖学金全部取消了，了解了一下说是你聚众斗殴，还进了局子，是不是？”
林湛斐的脸垮了下来，笑不出了，“嗯。”
“啊，那就是了，”老杨点点头，“我前天的时候打了电话去派出所确认了一下这个前因后果，然后和校长商量了一下，觉得取消你的助学金和奖学金不太合理。”
林湛斐抬起了头。
“这两个评选的时候只要求参选学生一个是学习好，一个是家庭困难，经济状况不好，你两个都占了，别的也没做要求，这么取消了对你来说不公平。”老杨喝了口水，继续说，“所以我跟校长帮你把助学金和奖学金重新争取回来了，而且咱们班，符合要求的，也确实只有你一个人。但是你毕竟犯了错误，我们决定今年的年度优秀班干部和三好学生你就被除名了，不能参与评选了，你有没有意见？”
好半天林湛斐才反应过来老杨的话是什么意思，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没有意见没有意见，谢谢杨老师，谢谢杨老师。”他眼底微热，笑容重新扬了起来。
“话是这么说，不过以后你还是少惹是生非，你也到了关键时刻，不要影响你后边的高考，文理分班的事，真的要提上日程好好考虑起来了。哦对了，你还有没有钱啊？”
林湛斐一愣，“啊？”
老杨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白色信封推到他跟前，“这个你拿着，我听警察说你不是给薛主任赔钱了嘛。没事，有需要的话你就开口。”
“不用，杨老师，我有钱的，不用不用。”林湛斐怔了怔，赶紧把信封推了回去。
老杨站起来强行把信封塞到他的校服口袋里，死死按住，“你就不要让了，我不白给你，等你挣了钱还给我，我还收利息，利息就是你考上清华，让我日后有资本吹吹牛，长长面子。不贵吧？”
林湛斐低着头，摸了摸口袋里滚烫的信封，感觉到了信封上老杨残余的体温。
“以后遇到事了，要家长出面，你也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你知道我的号码吧？”
“知道。”他低垂眉眼，感觉刚才眼底的热要化作水雾涌出来，赶紧转了转眼球。
“嗯，回吧，下午还要考试，钱拿好啊！”
林湛斐鞠躬谢过老杨，转身赶紧擦了擦挡住眼睛的雾气，拉开了办公室的门。陆峰在门口等他。
“斐哥！老杨骂你了吗？”他很担心林湛斐被自己连累了，急匆匆地问到。
林湛斐快速调整了情绪，不想让他看出端倪，板着脸，一字一顿，“骂死我了！”
“啊……对不起啊斐哥。”陆峰的眉毛耷拉了下来。
话音没落，他头顶就吃了大哥一巴掌，“你是不是缺心眼？拿个倒二的答案给夏夏，她再次也没次到要抄倒二的份上吧？”
陆峰很委屈，“我看冯磊都写满了！写的可认真了！”
不等他说完，林湛斐就夹住他的脖子拖着往前走，拍在他脑袋上的巴掌不停，“你怎么要求还是这么低？写满了、写满了就行了呗？你小子，胆敢背着大哥作弊了还，你要是再撺掇着他俩搞这些旁门左道，等着被我收拾吧你！”
“斐哥我错了！斐哥对不起！”被拖行的陆峰一路哀嚎，声音大得连在办公室的老杨都听得一清二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