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夸了大美人的夏熙妍心情逐渐好了起来,她今天的帽子和发型把伤疤遮得很严实,就算看得出,也不是非常明显,讲座听完后,又跟着林湛斐在学校待了好一会儿,晚餐时间一起去吃了火锅。
吃过饭后,两人一起去了蒋子陌的酒吧。
没过多久,陆峰也过来了,四人很久没有在酒吧聚一聚,蒋子陌特意拿出了一瓶好酒。酒过三巡,酒吧的人渐渐多了,夏熙妍今天开心,也难得喝了好多酒,脸红扑扑的,微微有些醉了。
她趴在林湛斐肩头,看着台上自弹自唱的女歌手,牙齿轻轻一错笑了,“唱得有我好吗?”
林湛斐摇摇头,“自然是没有的。”
夏熙妍耸耸肩,靠在沙发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女孩子。林湛斐凑过去问她,“想唱啊?”
“唱什么,没琴。”她摆摆手,带着些微醺的酒气。
“我要是给你搞到琴呢?”
“搞到琴我就唱啊,马上上台。”她回头正撞上林湛斐胸有成竹的脸,内心怂了一下,坐直了身子,“真有吉他吗?”
林湛斐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站起身走进吧台后边的隔间。过了一会儿,他从里边背着一把吉他出来了。
夏熙妍觉得自己酒醒了大半。
蒋子陌呷一口酒,“他买了一把一模一样的琴一直放在这儿呢,想着总有这么一天。”
“给。”林湛斐取下琴套,笑着递给夏熙妍,见她半天没反应,又往里送了送,“接着啊,我跟你一起。”
夏熙妍自己说过的话只好自己认了,磨磨蹭蹭把琴接过来,磨磨蹭蹭站起来,她回头环顾酒吧,这个时间生意很不错,店里几乎座无虚席。
她掏出手机照了照自己的脸,头发依旧好好遮着右脸,看不太清那道丑陋的疤痕。她长舒一口气,握着琴往舞台走。
“成了。”蒋子陌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上台的背影,说道。
“什么成了?”陆峰就着花生米喝了一口洋酒,把酒杯嘬的“啧啧”响。
蒋子陌十分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我这酒贵得很,你就吃点儿花生米啊?”
“那我吃啥?总不能干喝吧?你能给我弄点儿辣条凉菜什么的也行。”
“不好意思啊,本店没有这项服务。”蒋子陌瞪了他一眼,抓起几粒花生米丢进嘴里。
陆峰冷笑着揶揄他,“你不是不吃吗?哎,什么成了?”
此时林湛斐和夏熙妍两人已经换下女歌手登上了台,正在调试琴弦做最后的准备。夏熙妍从来没有在SUE唱过歌,今天和林湛斐初次登台,台下响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好事的人此时已经此起彼伏地开始起哄了。
“别怕。总得迈出这一步的。”林湛斐对她说道。
蒋子陌看着台上的两人,笑了笑,“我是说,斐哥和夏夏,要红了。”
陆峰放下酒杯凑上去八卦,“不是吧?你怎么知道?那个选秀不是已经过期了吗?海选前几天就过了。而且夏夏……他们真要去唱歌啊?”
“那不然她今天上台干嘛?”
会被爱囚禁 忘了还有羽翼
就不配说生来是老鹰
但是你让我不想再逃离
把疲倦 还有自己丢进你怀里
梦最大的人啊
总有最矛盾的心
所以祈求红粉也是知己
最懂我的人爱我多柔情
谁料到 伤我也多彻底 又多绝情
夏熙妍清澈冷冽的嗓音一响起来,喧闹的酒吧瞬间安静了。钢琴简单的伴奏和她的声音完美融合在了一起,简约却不单调,微扬的颤音恰到好处弥补了她声音中的紧张和稚嫩。
我要命的弱点 就是再痛也不眨眼
倔强到无极限 将自己逼到悬崖边
越装做没弱点 越在午夜里失眠
你射穿我胸口 拔不了的冷箭
太爱就注定有死穴 伤亡难免
(信——《一眼一生》)
副歌部分林湛斐开口,夏熙妍的电吉他加入,高昂激烈,控诉和不舍喷薄而出,两人天衣无缝的配合加上先前那个不咸不淡的女歌手的衬托,让这首本就演绎的无懈可击的歌曲,更显得像极了天籁。
第二遍副歌重复,台下的观众跟着鼓掌打起了节拍,一曲结束后,蒋子陌站在桌子上大喊一声,“再来一首!”
他这一嗓子带动起了别人的情绪,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跟着他一起喊,“再来一首!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夏熙妍眼睛亮闪闪的,回头跃跃欲试地看着林湛斐。
林湛斐笑了笑,“想唱就再唱一首。唱,咱们原创那个吧。”
夏熙妍小孩子似的急切点了几下头,赶紧紧紧琴弦,神色郑重,“开始吧。”
一段刻意炫技的双琴合奏急促欢快,夏熙妍弹到激昂处身体往下弯成六十度,不自觉走到舞台最前,和下边的客人打成一片互动,她双脚跳着弹琴打拍子,还叫着让氛围更热烈一些。
“一起来!”凑到话筒前喊了一声。
酒吧沸腾到了顶点,跳闹着的夏熙妍帽子突然掉到了地上。头发散了下来,她精心遮盖住的疤痕没有了帽子和头发的庇护,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其实因为气氛太嗨,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但她最先反应了过来,琴声戛然而止,从喧嚣中迅速抽离,脸变得灰白,回头看了一眼林湛斐,茫然无措地盯着台下看了几秒钟,捡起地上的帽子、把吉他的插头用力一拔落荒而逃。跑得太急,碰倒了立麦,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热闹的人群被这声尖锐的声音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看着逃跑的夏熙妍,台下的人面面相觑,林湛斐匆忙道了歉,追了上去。蒋子陌反应很快,马上疾步上台打圆场,收拾烂摊子。
夏熙妍的酒这下彻底醒了。
她胡乱把帽子罩在头上,走到了室外。虽已近凌晨,但这条街地处中心,又是酒吧街,依旧喧嚣热闹。来往形形色色的人群,这个时间大多喝过一轮酒了,某些不胜酒力的正站路边拉拉扯扯,还有些正蹲在地上呕吐。
夏熙妍看着他们,忍不住叹了口气。
“夏夏。”林湛斐追了出来,轻轻拽住了她的手腕。
回头看到他,夏熙妍自嘲地笑了笑,随便坐在了SUE门口,看着这条灯红酒绿的商业街,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林湛斐就这样陪着她坐着,也一言不发。
不知道哪家店里的客人喝醉了发酒疯,抢下了驻唱歌手的麦,正在嘶吼着一首歌词俗烂严重跑调的歌。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整条街的嘈杂都被他一个人淹没了。
可怜可怜我吧
给我一点爱
可怜可怜我吧
骄傲的女孩
可怜可怜我吧
给我一点一点一点
一点点 一点点点
爱 爱 爱
夏熙妍听着这首莫名其妙的歌,突然笑了。林湛斐没有笑,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把她搂进了怀里。她笑了好长时间,渐渐不笑了,靠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起初是无声地流泪,之后变成了啜泣,到后来变成了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她突然发疯似的站起来,取下挂在肩上的吉他,摔在电线杆上狠狠砸了起来。没几下琴头就断了,她还不过瘾,手指缠绕住琴弦,想把它们拽断,但琴弦又细又韧,她没拽断弦反而让弦把手勒出了血。
“夏夏!”林湛斐赶紧上前阻止,按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把缠绕在她手上的琴弦解开。期间夏熙妍一直在不听话地挣扎着大吼大叫,可能这条街每晚都会上演各种各样类似的桥段,周围路过的人只不过绕着道走开,连看都没有回头多看他们一眼。
“你放开我!你干嘛管我!”夏熙妍推着林湛斐,但她没什么力气,几次都推不开他,“你干嘛管我啊!为什么那时候不让我就那么死了?我还不如死了!”她从林湛斐的臂弯下边钻出去,用力一扯连衣裙,露出左半边穿着内搭的上半身。从锁骨到胳膊,都有一片非常丑陋的暗红色的疤痕,一直延伸到身体里被内搭覆盖着的地方。
那次大火,她全身30%面积烧伤,多数都在上半身,从此再也不能穿夏装了。
林湛斐什么话都没说,来不及多想,一把把她拽进怀里,强行公主抱抱起来,快步跑到停车场,把她塞进了车里。
从车子的后座上他找到了一件白衬衫,二话不说就罩在了她身上。
“你又不想死,我干嘛要替你做主,放弃掉你。如果真的那样,你肯定会很难过的。”林湛斐自始至终一直抱着她,无论她怎么尖叫怎么挣扎都没有松开手。
“我不会难过的。”
“你也就跟我嘴硬一下了。”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轻轻抚摸着上边勒出血的印子,吹了几口气,“我叫代驾过来,回去包扎一下。”
“不要包扎,就这样吧,烂了最好,再也不能弹琴了最好。”
“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林湛斐,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了,我好爱你呀’呢。”林湛斐装作没听到她的话,冷不丁地开了个玩笑。
夏熙妍愣了半晌,绷着的身子放松了。她耸着肩,靠在了座椅后背上。
“帽子掉了,怪我没戴好。”她说,“今天在这之前,都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了……”
林湛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出声,“逗你玩的。不过,我觉得你反应不用这么大,今天你超美的,唱得也好。他们激动得估计都没注意到你帽子掉了。而且灯光挺暗的,看不清。”
“你骗人。”夏熙妍不信。
“真的,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很长时间后,夏熙妍抬手碰了碰身边人的膝盖。
“林湛斐。”
“嗯?”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手上勒出的伤痕,缓缓开口,“如果,好好把脸遮起来……其实,也、其实也能上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