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孙胥静立在红枫山庄外,脑海中无数的情节交织在一起,却越发没有思绪。任念白,程堂,凌晨阔,沈归,尹框,一桩桩一件件,季孙胥感觉到这背后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们所有人都囊括其中,然而这中间盘根错节的联系,季孙胥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出。
季孙胥回过头望了望这回归静谧的红枫山庄,似乎有些吃力地揉了揉眼眉。突然季孙胥感觉到魔族灵力的靠近,季孙胥暗中调动灵力,正待此灵力的靠近,一声细微弱小的声音传来“季孙胥,是你吗?”季孙胥只觉胸口被击中了一般,有些微微一愣,又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桃夭的面纱已经取下,夜色下,桃夭的脸庞忽隐忽现。
“我,我想和你一起去华山,看看沈姐姐。”桃夭眼睛一骨碌地转着,此话的确不假,但是桃夭不知为何仍旧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季孙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桃夭心下更加慌乱了起来。‘不管了’桃夭心下一横,便就势要倒下,季孙胥见状瞬身上前,用灵力托住桃夭。
桃夭‘虚弱’地开口“可能是接下父亲的那一掌,有些伤着了。”说完还不忘偷偷抬个眼神去看季孙胥。
季孙胥的脸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桃夭微微有些出神。季孙胥望着面前唇红齿白的女子,桃夭一连套的小动作又怎能逃过季孙胥的眼,季孙胥一方面却又希望桃夭是装的,如此桃夭便无大碍。可是季孙胥终究还是无法冒险,若是那一掌当真有什么隐患呢。“那你还是回红枫山庄,任念白在,也可以帮你治愈。”
“不不不”桃夭噌地起身,赶忙摆手。发觉自己动作过大后,桃夭又软绵绵地继续倒下靠在书上“我本就是药愈师,我一路上自己可痊愈,无什么大碍。”
季孙胥看着桃夭的‘装腔作势’莫名想笑,憋着,摇了摇头,走到桃夭面前,桃夭吓得把头往脖子后缩了缩,季孙胥伸出手打了下桃夭的脑袋“做甚?我又不会吃了你。”语毕,背对桃夭蹲下,“上来。”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弄得桃夭在身后心下一悸。季孙胥蹲了良久也不见身后有何反应“快点!”不禁出言催促道。
桃夭吸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爬上季孙胥的肩膀上。季孙胥只觉桃夭可真小真轻,季孙胥微微一抬,便轻松起身了。桃夭将头也一并靠在季孙胥背上,耷拉着下巴,他的确是累了,这一晚,心惊胆战如履薄冰。季孙胥的背和他人一样透着一股清冷,脊梁咯得桃夭下巴有些微疼,但是桃夭不知为何,却觉得莫名安心。
季孙胥感受到耷拉在自己背上毛茸茸的一团,突然有种错觉,这条路特别特别长,白昼永远不会升起,夜色也似乎永无止境。
季孙胥背着桃夭走出了树林,季孙胥故意放慢脚步没有乘龙战将,一是源于前面的长途跋涉,季孙胥未曾好好休息,其二便是想要等一等程堂。
季孙胥微微回望,密集的树林没有那熟悉的身影,季孙胥叹口气,看来,只有先去华山再等程堂了。
季孙胥调动灵力,小心翼翼以免惊醒了背上早已呼呼大睡的桃夭,刚唤出龙战将便觉熟悉灵力的靠近,偏过头便看见猝然出现在身旁的程堂。
近乎十年的朝夕相处,季孙胥感觉到了身旁人的不对劲。“阿堂,”季孙胥话刚开口,程堂便出言打断了他“阿胥,我脑子有些乱。”季孙胥看着身旁的程堂,短短一夜,程堂的眸子却陷了下去,季孙胥有些惊诧又有些担忧。任念白到底和程堂说了什么?季孙胥知道程堂此时不想开口,等到他想开口之时自会告诉自己,可是仍旧不可避免的担忧,蹙了蹙眉。
“你这次赶过来没有好好休息吧,回去用就我的灵力吧。”
“好。”季孙胥回道。
桃夭好眠,睁开眼便看见突然出现的程堂,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呀!程堂!”桃夭欢快地朝程堂奔过去,刚提脚还没落下,就感觉自己被人提了起来。季孙胥用灵力将桃夭牵离了地面,衣袖轻轻一挥,桃夭就转向了相反方向,季孙胥手指轻落,桃夭又回到了地面。“阿堂在御剑飞行,你别去打扰他。”季孙胥看着立在一旁的桃夭,淡淡开口。
“哦。”迫于季孙胥的淫威,桃夭缩缩脑袋,也不得不就此作罢。
一路奔波,三人终于在夜幕降临前赶到了华山下。
桃夭远远看着便率先调动灵力降了下去,伸了伸懒腰,一番拉伸后,桃夭脚刚抬,突然似想起什么似的,呐呐把脚收回,偏过头望着季孙胥与程堂咧开嘴笑着“要不,我就在山下等你们吧。”季孙胥微微皱眉,桃夭这身份的确不能再出现了。
“将面纱带上,你就在山下小镇客栈上等我们吧。”
“好。”桃夭听后便冲着季孙胥和程堂挥挥手,桃夭又盼着能与季孙胥与程堂多待会儿,却又怕着和他们多待一刻。在冷静下来后,世事总总便无法避免涌上脑海,弑父之恨,这中间隔着永远无法横跨的断沟。季孙胥不知时,桃夭虽心中藏着一事,少不得辗转难眠害怕被发现,可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不用再小心遮掩唯恐差错,桃夭却又希望能够一直不被发现。细来想想,桃夭真觉得此番可谓是纠结至极。世事难料,身处红尘,一切本就因果循环,往复导致,选择纠结无法避免。
“不要乱跑。”季孙胥和程堂踏剑上山,季孙胥终究还是回过了头,望着地下那抹粉色身影,缓缓开口。程堂望着身旁的季孙胥,心中似乎堵着的那口气,微微舒展了片刻。由是开口道“阿胥,真的任念白已死,如今的并非桃夭的亲生父亲。”
“当真?”
“应是如真,且灭云巫山的乃是如今的‘任念白’,所以,桃夭与你之间并无弑父之仇。”
听及到此,季孙胥只觉心似乎微微有了停顿,他甚至都不想再继续追问,他有些许害怕,一再追问的后果便是这‘真相’的漏洞,季孙胥微微敛了心智,还是开口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这些都是任念白亲口所述,且他摘下了面具。沈家庄当年灭门惨案真相,任念白也对我提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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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沈归?”
“就算任念白所说是真,但这所有阴谋算计背后,沈归都不应该背负如此。”
季孙胥望着身旁的程堂,心下了然,有种无力有种心酸蔓延在心中“若终有一日要做出选择,你和她,只能活一个呢?”
“我会一直护着她,直到无法再护。”
世人常说造化弄人,季孙胥却只觉胸口憋闷。哪儿有那么多的世事无常,徒生事端的到头来都是人心。因为猜忌因为欲望因为各种各样的心思,却最终造成了这世态炎凉这家破人亡。若真有那日,程堂的意思早已明显,‘无法再护’,不过就是以命换命罢了。
程堂感受到周遭的温度一下变得极低,偏过头看看身旁的季孙胥,阳光投在他冷峻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整个人似乎笼在一片寂静之中,程堂心中微微不忍。“我问了任念白当年云巫山,他搪塞了我许多,思及,他的话只怕六分真四分假。阿胥,你不必担心,你我这些年死里逃生得还少吗?我这条命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随意拿去的。”
季孙胥微微一笑,用手肘撞了撞程堂的臂膀。
程堂抬首望了望明晃晃的天,笑了笑。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我要护住的,我要偿还的,我要让其付出代价的,无论是神是魔就算是这天也挡不了我。
“阿堂,你和我一起进华山找沈归吗?”季孙胥有些许担忧,他有云巫山作为后盾,无论如何撕破脸面,凌峭也断不可能对他下手。可是程堂却不同,相较于秦卿,若是任念白所言非虚,那么凌峭更加缜密却又凉薄。
“嗯,凌晨阔对沈归终究是有所不同,任念白的话我觉得也许是真,我们正巧此番上华山一探究竟。”
“我觉得如此太过冒险,要不你在山下接应,留在山上探查的事还是交给我。”
“无妨,有沈归在,凌晨阔就不会动我们,凌晨阔有意保我们,凌峭也不会轻举妄动的。阿胥,你且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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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归和尹框这些时日虽面上淡漠,可是眼底的疲惫还是无法掩饰,季孙胥这些时日全无音信。凌晨阔跑得依旧勤,尹框虽然不愿给他太多好脸色,可是也看出了他对沈归是真上心。
沈归对他依旧淡漠,给开了药丸就吃,安于接受,沈归从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季孙胥和程堂就像回家一般进入沈归院子里便和凌晨阔撞了个正着。早在外面,季孙胥便感受到了华山气息,二人本就不打算避,是以直接慢条斯理踱步而入。
“今日我华山当真是蓬荜生辉。”凌晨阔呷了口茶,笑着开口,语中藏着警告的意味。
“好巧,没想到凌公子有空在这里喝茶。”
“整个华山我想在哪儿,便在哪儿。难道华山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沈归看着面前一来一往的三人,跨步横在中间,三人看着突然出现的沈归,一致地闭了口。
沈归看着程堂,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但是沈归却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程堂笑着望着沈归。
尹框看着熟悉的二人,心下一下惊喜,扑了上去“桃——”字刚刚出口,似乎想起了什么,一下双手捂住嘴巴,警惕地看了看凌晨阔。
凌晨阔冲着尹框翻了翻白眼,转头看着程堂挑挑眉“红枫山庄的人,还敢上我华山?”
“凌公子这么大顶帽子扣在我头上,有失公道吧。”
“我们是来接沈归和尹框的,等到沈归的伤好了,我们自然会离开。”季孙胥横在程堂面前,定定看着凌晨阔。
凌晨阔心里却咯噔一下,沈归要离开了吗?凌晨阔偏过头看着那青衫女子,‘母亲快要出关了’,凌晨阔想到这里终究是没能舍得“沈归的伤还没好,她不能走。至于你们——”凌晨阔看着程堂一脸挂着的笑,心里有燎原的气火,可是想到沈归硬生生压了下来。“你们可以留下陪着沈归,但是还请季孙公子和程公子明白,你脚下踏着的土地属于华山。”一番警告不言而喻。
“那就多谢凌公子的热情款待了。”程堂轻轻一揖,面色上还是那副轻巧的笑,凌晨阔真想把他的那皮趴下来。
季孙胥和程堂侧身一副欢送的姿势望着他,凌晨阔面色假笑一下,飞身离开。
看着凌晨阔离去的身影,季孙胥和程堂相视一笑。
沈归看着程堂带着笑,不再是一贯的不达眼底的笑意,温暖耀眼的笑融化了皓皓白雪的笑,就这样向自己走来,薄唇轻启“伤势好些了吗?”沈归一下有些愣住了,程堂看着面前木住的沈归,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一些时日不见,你就这样舍不得移开眼了?”戏谑的话语,沈归却在下一秒伸出手,程堂看着在眼前放大的双手,有一秒的窒息,下一秒却感受到了脸上传来的疼痛,沈归使出气力狠狠扯了扯程堂的脸,“嗯,是真的。”
程堂听见沈归故作正经的话,知道自己被耍了,刚刚提起手正欲朝沈归伸出,沈归一个旋身飞开,落地冲着程堂耸耸肩,脸上带着计谋得逞后的小得意的淡淡微笑。程堂看着面前的青衫少女,记忆的匣子打开,那记忆中欢快蹦跳的小女孩和面前的女子渐渐重合。程堂眯着眼看着笑着。
沈归看着面前灿烂微笑的程堂,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程堂对他的态度突然的转变,沈归虽然一直对程堂有所怀疑,但是也始终没有证据。而如今的程堂,不再对沈归有所故意的疏离和戒备,更像,更像是,沈归在脑海中闪过一个少年的模样。
尹框看着程堂,只觉这次回来的程堂有所不同了,说不上到底哪里变了,就是一种感受,也许是他爱笑了吧。尹框晃晃脑袋,冲上去拉住了季孙胥和程堂,“太好了,你们都回来了,我和沈归担心死你们了。还有桃夭呢?你们这些时日都发生了什么?”
四人并肩走到院子树下的桌下坐下,程堂简单说了说,该跳过的跳过,该胡诌的胡诌,版本硬生生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晚间他们偷偷潜下了山,星空点点,五人躺在草地上,望着漫天星河,风轻轻吹过,夜间暮色盖在他们的身上。在这一刻,所有的担忧所有的隐藏都不复存在,只有繁星满天,只有身边的人,桃夭想,若是时光能就此停留该多好。
风平浪静下等待的是****,往往美好后伴随着残缺,越是美丽越是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