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路的杜清波,终于帖服的跟在柳青城身后,就算是拼排而行,也有意的让着半个身位。已经走过好几个集镇,杜清波除了会去逗弄群狗与他奔跑,不再抢包子后,人也象是换了一个模样,处处在学好,说话也不再有脏话。给柳青城续一杯茶水,才准备着再出去与集镇里的狗们跑一跑,柳青城叫住了他:
“我这一次只是为杀人,才从家中出来,若是你跟着我,难免了要看到无数的杀人场景,更有可能,还会有危险,我想把你送到我家中去,到了我家里,你会生活得更好一些,也用不着在四外奔波,你看可好?”
多日的相处,杜清波似仆如子,就跟在自己的身后,机灵而聪明,一看就知,一说就会,柳青城渐也就喜欢了这个小乞丐,想着自己若是能活下去,必是要回到家中,再隐居起来,杜清波虽不是一个累赘,可终一个孩子,杀人的事见多了,终是有此=些残忍,不如就让他到家中去,让族中的长辈们,给他一个平安。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不偷不抢,还学着做人。更何况,我这样的人,要是有了一个安定的家,我还不习惯,跟在你身边,最少也可以帮你倒一杯水,关一关门,你又不是缺钱的人,还多得了我一个小孩子的吃食。”
再一次的契约达成,杜清波真的成了柳青城的仆从,杜清波也认了这个身份,比起抢包子过活,这个向份要好得太多。
柳青城还想说服杜清波,让他到自己家中去,窗外有鸣哨声传来,低沉而悠远。柳青城开窗回应,杜清波看得出奇。一条身影,飘窗而进。
陈合八一身黑衣,鱼一样的游进窗口。杜清波不知陈合八,只是吓得后退,他还没有见过这夜入窗者,更见陈合八,一个腰间,全是银亮的飞镖,两只手肘间,也是一排排的黑漆箭头,微扫自己一眼,又望向柳青城,也不说话,以目相试。
“这是我拣到的一个小仆从,不用避他。”
“呼家二公子正在清扬沟马家集,可能是从关外回来,身上有秘信。一队辽国侦骑发现了他们,我看呼家二公子的家将们,怕不是他们的对手。今夜是他们下手的最后一个机会,若是过了清扬沟,再上官道,一天也就入了开封城,那时,他们也就安全了。
我一个人,怕坏了事,才来约兄长助战。”
柳青城看一眼杜清波,伸手一扶他的肩:
“你就在店中等我回来,明天我们再上路。”
说着话,又扭头望向陈合八:
“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这店里?”
“我陈氏一门,在太祖时就专事打探,难道到了我这一辈,就失去了家传,不然,又怎么把信送到你们十三家中。”
柳青城也不再意,反正这一次自己出门,家中早就告知,自己一走,他们就搬家,要想找到自己的家族,自己都还要费一些力,就更不用其说他外人了。换一身衣服,杜清波默默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并不时的打量陈合八,眼中无限的崇拜之情。
柳青城跟在陈合八身后,回想起陈合八的先祖,陈静九自郑平跟随太祖,南汉随潘美出征,孤军深入千余里,一路无畏永进,全都依仗着陈氏一族,三十余族丁全出,先大军三百里远探,让潘美一切情况,尽在掌握之中。再战南唐,合族五十余丁出动,李虞夜壶放在哪里都尽在情报里,太宗元年,合族出就京,无一人知其去向。
这一次十三都指挥后人尽出,全是陈氏一族邀约,二十余年的隐忍,都没有逃出陈家的眼线,家家都派族上精英,这也是十三家的情感,若是这十三家里,有一家出了事,其他家也必不得安。
更重要是,太原石家,因房产牵连了官司,一家有石晃,石敬被锁狱中,大家可不想石家再出事端,当今大官家知道他们的现状,那现在正用人之际,虽得安,长久必不得好。往事今危,柳青城一遍遍的回想,十三家不聚齐,眼下这情与理是过不去,而祖祠里的结帖更是高高在堂,十三家的先祖们的结贴,哪一家又轻松得了。
陈合八急奔在前,柳青城紧跟在后,两个人事急腿快,没过一里,两个人就全力奔行起来,陈合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风一样的在前,柳青城只得加力,才勉强跟得上陈合八的速度。
进了清扬沟,陈合八回手在空中做止行状,柳青城静静的站立着,这清扬沟他是第一次来,两山间,一河奔流,就在山脚处,林茂河边,几十间房,隐在林中,若不仔细,还不易察觉。
陈合八腰间一抽,一条铁管上一个喇叭头一样的物件,柳青城不知是什么东西?
陈合八寻一土多的道边,奋力一插,铁棒插在地上,斜耳在喇叭状的口上,再翻身向天,闭目深吸。一举一动,柳青城不能理解,只是在一旁看得出奇。
“前方百米外,八个人正在说话。更远处,还有五人,而更远处,我就无法探查清楚。”
百米外,柳青城那里能看清,在这四周漆黑的地方,前方一丈外的东西,自己只能识别一个大概的轮角,而十丈外的一切,只有全靠双耳,目力已经是不能及。想到这里,不用摸了一摸腰间那一块玉牌,当日陈合八就以这一块腰牌,进入家中,而十三家里其他家,必也是如此。
微微扭头,看着半蹲半跪的陈合八,这必也不是他的真名,就象当年的他爷爷一样,只用一个陈静九的假名,活了一世。
两人再次前行,陈合八就慢下了速度,以手示意,柳青城前,而他跟在柳青城身后。
柳青城不好推委,这是一次行动,柳氏一族在十三家里,不是最不善一家,陈氏一族向来专事打探,这一次,被逼之一,前番就出了手,这一次更不例外,也得出手相助。
柳青城向着陈合八所指这处,急急前冲,他并不怕打草惊蛇,无论是呼家几公子,只要知道打斗一起,他必是警觉,自己杀死几人,他那里也就自安,一个将门之后,总也会有强干家将相随,这里除去几人,大不必尽数全灭,此事一想清,柳青城不再小心隐藏,几十步后,大胆前冲,也不再理会陈合八是否跟进,他也不想再理陈合八,上一战,一在反省,此行,意在对自己有一个真实的认知。
柳青城在奔行里,眼睛里的视觉越来越清晰,听觉也全面的打开,手与足在准备的发力里,有了力与感知的扩张。陈合八象是有意的在与他拉开距离,这倒是合理,只有两个人,不能都一起并行,若生意外,这才有一个准备的后援,这种可知可意期的确定性,才能让冲在最前方的人可全力施展,可是这一次,柳青城只想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力,知道对方是辽国精勇,自己下手也就不必再有保留。
柳青城刚急奔几步,忽然慢了下来,太宗续位的当年事,十三家若不是隐藏得深,全听命于太祖,太宗登基当年,幸家浦幸平一家,四十余口,全被天封府扣押,大家都是心知,作为开府封尹的太宗,才一登基,就拿了幸平一家,这事,虽然是做得紧秘,可对当年的十三家都指挥,来说,那可是太祖还在殿前都虞侯时就秘密的建制,天下还有什么事不能知道?那事后,二十四年了,十三家一夜间消失在开封城,连着狱中的幸氏一家。
眼前就呼氏的后人,他们的先祖,可是与自己一家有过交际,万一自己被识破身份,那可是大大的不妙。正在这一犹豫间,前方的几人,如有警觉,有脚步声在四散。柳青城不敢再迟疑,速急猛提,方向不改,见到前方人影,还未看清他们手中的武器,自己就突变方向,向着左边的林中飞去。
柳青城再从林中越出,已经清晰的看清对方几人,宽大的下额拽着脸形,让他们一个个都显得全是大圆脸,再加上光亮在宽的脑门,弹剑直起对面一人,剑光一闪,柳青城越过几个人的防御层,已经飞在了几个人的身后,五个人战圈一转,围着柳青城就变了战阵。
没有谁说一句话,一切全在静秘的林中大道上进行,犹如是私秘的情侣,话语是两者的不契合一样。
所有的招式与心法,柳青城此时全都忘记,只有临敌的生与死的瞬间变化,那不是一招一式能够延缓生命的瞬间,自己就是静,极静而内观,身外动,一切的动,都是捕捉与击杀的目标。
剑锋与刃,眼与身,心未及而手达。柳青城在一眸子间,身形转动三次,那一口自腰间挥出的长剑,锋花如影,不但是把自己一人身体包裹,更是移向对面几人,悲叫声是沉闷而有意压制后才发出的痛苦表达,利刃过体和轻快,是柳青城准备下一记必杀的前骤,双腿与双手此时不再属于身体,那是环境需要的一种变化,柳青城在离家三月后,终于,再一次达到有我无我而我非我的虚与实态。
一次攻击后,柳青城收剑在身前,剑尖斜下,耳如巨筒,收纳着四周一丝一缕的声响,眼如明炬,扫过身前所有细微。陈合八扒扶在一棵树杆上,时时准备着蹬腿而出,一只手肩前伸,箭环里的箭矢早移在箭簧里。
柳青城四周一扫,八人里还有三人,左边两个,右边一个,三个人象是不相信他们眼前的变化,他们的同伴在围绕着一个人时,一个静与动间,五个人正在慢慢的倒下,而这一切,就在他们正准备着攻与未攻之间。
柳青城这一次,慢慢的走向左边两人,只是五步的距离,没有谁能逃出这种威压距离的牵动,两柄弯月状的巨刀,两轮明月一样的推向柳青城,柳青城斜身一扭,身体就在两柄刀锋间错过,剑还未出手,身后就传来一声,人在奔跑里骤然扑地的闷响声。
柳青城知道,右边那人就在回身一跑间,陈合八就出了手,一只袖箭飞出,正中那人的后脑,头一受到重击,瞬间的死亡,带着前冲之势,一扑在地,只是那扑倒的身体,在身体的前压间,已经是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