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掌匠再接过皮鞋,心中已经知道如何去做了,不能问小乞丐,若是问了,听了,信了他说的一切,那这最终成形的鞋子,小乞丐必是不能穿。
一枚枚钉子取出,这一次,钉子是从鞋底穿到鞋面,再把钉尖弯折,扣在鞋面上,用锤击打紧实,用弯刀象削马蹄子一样,把那些多余的钉在鞋外的鞋面削去,在鞋尖处留了两指宽,反卷过来,又用钉子钉好,才让小乞丐重新穿上:
“跑几步让我看?”
马掌匠吩咐小乞丐,小乞丐依言跑了起来,鞋子就不说有多合适了,只是鞋统太过宽大,一动一静间,总是拖累着两腿。这时,马掌匠比小乞丐更清楚要如何做了。叫过小乞丐,捏挤几下鞋子的前统,一枚枚的马蹄钉就钉了上去。剪去多余的皮革,弯扣起钉子,用锤敲击几下,一双若大的鞋子,已经变得小去了近一半。
“穿上,跑几步。”
这一次,小乞丐再穿上鞋子,才走两步,他就高高的跃起,再落回地面时,还有意的弯了一下腰,让全身的重量的落在那一双鞋子上,这才发足奔行一圈,就绕到柳青城的身边,扭头就盯着柳青城,再也不去看那马掌匠。
“二十八枚钉。”
柳青城看也不看马掌匠,随手就抛过一小块银子,也不去问够与不够,扶着小乞丐的肩膀,就转身。
再上路,小乞丐轻快了许多,他不知道是因为鞋子,还是因为自己心里畅快。
“杜清波。”
“哎。”
正在小乞丐走得开心间,柳青城一声就叫了出来,而小乞丐也自然而然的及时回应着。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发现那有问题,两个人都知道,可谁也没有说,因为这不能说,说出来,一切就变了味。
“再走几里,必有一个大集镇,我可以让你吃一顿好吃的东西。”
从小乞丐变成的杜清波,这时人也全换了一个样,主要的原因,还是那双鞋子。草鞋时,他可不敢轻易的去踢一踢路边的石子,就连道旁的一根枯枝,要踩上去,他都得小心,现在可不一样了,他拥有了一件可以戝踏一切的利器。
路上的石子在往前飞,一段段的枯枝,他必是踩上一足,他也不是对一切可移动物的戝踏,他是在表现他的幸福与满足,而与此同时,他也不忘记了回望一眼柳青城,这可是一切幸福的来源。
抢来的包子,此时正在胃中充实着一种愉悦的欢畅,而足下不但是可以生风,更可以肆虐一切他想肆虐也能肆虐的一切,美满与拥有的满足,在他永远有力的双腿间起落与张扬。
“有一双鞋子真好!”
可他不知道这样去吼叫出来,只有足下的行动,才是最有张力的表达。前方从来就不是他会去想的地方,因为在前方,对于他来说,也就是包子,再无其它。前方或是再走几里,那都不是路,那只是饥饿到得到缓解或者是解决的地方。
从来也没有前方,在前方就意味着,他还要更加努力的奔跑,在前方,或许也只是一座破庙,让他在夜里有一个避风的地方,而寒冷,那是另外的一件事,自己与父亲失散后,他每一天都是寒冷,那怕是炎热的夏天,总也有漫长的黑夜在等着他,那些漫长的黑夜里,总会有一点两许的寒冷,是他要去熬过的凄凉。
此时,杜清波也不去想为他取了一个名字的人,是好是坏,那不重要,他需要的是温暖与肚子的饱享。最起码,是柳青城让他的双足得到温暖,还答应着给他一顿好吃的东西,而什么是好吃的东西?他真不知道?也不敢去想,更不会想。
坐在餐馆里,杜清波象一个小客人一样的坐到桌面前。
“你想吃什么?”
浅饮一口茶的柳青城问杜清波。
“整鸡整只的猪肘,我是没有吃过,其它,我不知道?”
“小二,白斩鸡一只,猪肘子要整只未砍过的,花生一盘,牛肉一盘,透明的酒来一斤。”
柳青城不高不低的声音,虽是对着杜清波再讲,可是站在一旁的跑堂小二可是听得清楚,柳青城一挥手,就叫起堂来。有看力的跑堂小二都一样,看着客家的脸色,听着客家的说话,手里还要为客家续着茶水,明白了客家的意思后,就要及时报出客家要的菜名。
报菜名就得高声的报,重复一遍客家的所需,但凡自己有误,这时往往客家就会及时纠正,而自己为客家续着茶水,客家也不会烦。高声的报菜,同时更有招缆过路的客商,同时也是在表扬客家的大气,另一方面,也显得自己的生意红火。虽然小二不时还是会往杜清波的身上扫一眼,不敢看多了,怕一旁的衣着不凡的柳青城不满意。
小二一路喊,一路再往掌柜的柜台前走,这才把透明的酒来一斤喊完,就绕身到后橱去,几乎没有停顿,托盘里已有了一盘花生与牛肉,还有一碟子沾水,走到柜台前,掌柜把一壶酒与两个杯,放在小二的托盘里,就到了杜清波的旁边,一一的布菜,酒壶还在自己的手中,就为柳青城先倒了一杯酒,这才为杜清波也把酒倒满,转身才往后橱走去。
花生是杜清波见过的,可那是在客人的桌上,他是远远的隔着窗户看见的,可这花生是什么味道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从地里偷来的那种成熟与未成熟之间的,花生的味道。花生要成熟时,地里就有了看花生的人,要想偷,守夜的恶狗可不会轻易就让他到了地边,而只有一些蔓藤露在在面的花生,要想偷也不是容易的事。
从来没有用过筷子,这一次,就为了吃一颗花生,杜清波一连着夹了几次,那花生还在盘里,就是不在两个筷子头间。杜清波急了,眼睛盯住最大的一颗花生,用身的劲都用在了筷子上,向着花生,再一次,不敢看柳青城的夹了过去。
还是失败,当然,为夹一颗花生失败而脸红,这倒不是杜清波会表现出来的事,这一顿好吃的,是柳青城答应了他的事,如何吃?这就是杜清波的事了,而吃象好与坏,那更不重要,柳青城欠他的,他更不必难为情。柳青城也用筷子了,轻轻的往花生颗堆里一扎,提起筷子来时,两支筷子间,稳稳的两颗花生,微微的张嘴,筷子就入了口中,再出来时,花生也就不见了。杜清波是听见清脆的花生碎了的声音,他也识真而仔细的看完整个过程,从柳青城一动筷子,他的筷子就悬在半空里,眼睛跟着柳青城的一举一动,他不是想学着优雅,他只是想知道,如何轻松的把花生放进嘴里。
白斩鸡与整只的猪肘上来了,而杜清波的筷子还悬在半空中,他不再去看柳青城默不作声的表情,一只鸡的双脚与双翅,还有那一个眼睛已经闭了的头,全在一个大大的盘子里,摆得象一只被压扁的的,脱了毛的鸡,只是全身有着一道道的深沟。
筷子不是夹起一块鸡肉,而是插在一块鸡肉上,把鸡肉提了起来,喂进了自己的嘴里,连同着鸡肉里的骨头,这种吃法,与他往日里从桌上抢一块鸡肉来时一样,双手要放开了,这才能尽力的奔跑,而鸡肉拿在手中,还有可能在奔跑里弄丢了。鸡肉与骨,是在嘴里尽量的咀嚼撕咬,最后,嚼不动的硬骨头,才会吐出嘴来,而往往这时,追他的小二也不追了,而鸡肉是什么味?应该是先等气喘回来了,再用手去擦拭嘴巴上的油时,才体味到一些鸡油的味道,以此来推测已经在肚里的那些鸡肉的味道。
现在,一块鸡肉正在嘴里,而追他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他可以慢慢的咀嚼那些粗细的鸡纤维,等着油水从嘴角溢出,可是,没有油从嘴角溢出,而那种有食物在嘴里的满足,此时也没有到来。
‘这不是最好吃的鸡肉。’
杜清波这样想,可他没有说出来,桌上还有三样菜没有时到口中,他怎么能过早的下结论呢?这不是会伤了柳青城的心,特别是他将会给付的碎银子。
吐出鸡骨头,他再也不想吃鸡肉了,也许猪肘子会好吃一些?红光油润的肘子,可是他没有见过的,多么好看的东西,可从那里下筷子?杜清波抬眼看着对面的柳青城,又把眼神滑向肘子,眼神在回到柳青城的鼻子上方,眼睛下时,他知道,不能直视柳青城的眼睛,最少那是不礼貌的一个眼睛神,就为这一顿好吃的东西,他也不能那样做。
“用手,那样方便一些。”
柳青城象早就知道他的心意一样,只是一直不说,好让自己嘴里的口水流出来一样。
杜清波依言伸出一只手,向着肘子,伸向那只象是长着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的肘子。杜清波是这样想,肘子也是知道的,它正期待着自己伸手去抓它。手又伸到半空里,眼睛望向柳青城,而柳青城,郑重的点了一下头,不是鼓励,而应当是在说‘本就应该如此,我说过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