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发现有什么东西和所谓普遍的事物相违时,可能会觉得稀奇,也可能会下意识地去避开它。
那座摘星楼对于上京的百姓而言,本就是一种实在的“奇观”。而如今住进了一位能听天意,懂天命,更能改天换地的神仙,这楼更是披上了一层神秘。
街头嘈杂喧闹,人们都在讨论着自己感兴趣的事,人们都在烦恼着自己不喜爱的事。穿过闹市,拐过街角,这城中最高之塔赫然立在眼前——摘星之楼,高达四十二丈,它如此突兀地立在这里,与周遭的事物显得格格不入。路过这里的人大多会驻足观望,把头抬了老高,想要看看楼顶是个什么样子,再幻想幻想自己能有一天得道飞升,便是与这人间疾苦脱了干系。
楼外世事纷扰,楼内不过书舍。
摘星楼是出云立国时便开始修建的高塔,初代王好星宿,想着修建高塔以达通天之愿。通天不易,这楼足足修了十余年,里面的机巧设计也是改了又改,换了又换。
直到竣工之时,出云王乘着龙车而来,高耸入云的摘星楼下围满了百姓,其中不乏从城外跋山涉水而来的,还有些人是天还没亮便等在摘星楼下的,甚至有些人是在头天黄昏时就拿着小木凳,裹着被子,捧着个碗提了壶老糟烧,就在那儿蹲着等天亮后摘星楼开楼。
“开楼吧,让朕看看这通天梯。”出云王衣袖一挥,这摘星楼便在这天下显了模样。
“这玩意儿得有多高啊!”百姓惊呼。
“要是能登上这楼,我是不是也能踏上青云了。”有人想着能借着这楼与天齐高。
“这楼这么高也不算什么,要知道,我可听说好多师傅为了里面那架天井费了不少功夫。”有人消息灵通,知道其中的一个奥妙之处。
“你们都议论啥啊,王上可算说开楼了,要是我也能跟着进去就好了。”有人倒是更在乎别的点。
轿落,侍女们将黄金帘拉开,出云王那身黄金龙袍耀了百姓的眼,龙袍如金身,肩饰似龙爪,黄金冠更如这王家的宣告,只是一眼,便能轻易将其在民众之中分辨。
这也是百姓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自己所敬奉的王。
“你觉得这摘星楼如何?”
“国师。”
俞凝正在摘星楼看着关于摘星楼的记述,突然听到荀沁这么问她,便连忙作揖行礼。荀沁点了点头,并没再说话,看是要等着俞凝先回答她的问题。
“这楼很普通。”她合了书册,回味着刚刚见到的书中世界。书里记载了摘星楼从修建到开楼过程中的故事,尤其是那日开楼,出云王上的驾到,更让百姓觉得即是自己还脚踏泥土地,却仿佛一伸手就是天了。但她却说这很普通。
“就这被不知多少人花了心血的天井你都不觉得稀奇,真是习惯了坐你们那个‘电梯’?”荀沁倒不太觉得惊讶,这天井设计即使再怎么精巧,但面前这人以前见过的、用过的的东西都是些这边怎么也不能到达的地方。
“只是觉得不管是哪里,人们都想要逆天而为。”她轻笑道,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
荀沁觉得这句话倒说得不错,转身从一旁的窗户望了出去。楼下凡人如此渺小,却能修建如此高楼,如此想要与天齐高的念头,到底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能存在得这么久。
“你来这还是有些早了。”荀沁像是觉得未到时候。
“昨日私下与俞家新兵切磋,不巧受了点轻伤,更不巧被爹爹知道了,这几日想是不能练枪了,更去不得武场了。”俞凝简单解释了一下今日来了摘星楼的原因,虽然自己确实被允许了摘星楼的进出,但她自己倒是觉得在未能解决俞家的事之前,来这摘星楼并不大好。她想荀沁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想起昨日的切磋,俞凝心里还是一紧。
耶律绥准确地认出了俞凝的身份,便不愿再出手,可能是怕入军第一天就来伤了俞家的大小姐,自己只能收拾行李离开,这可有违初衷。
耶律绥是这么想,但俞凝并不会这么想,俞凝会觉得对方害怕自己的身份而不敢出手,对于性情直率的俞凝来说,这无疑会引起不满。她也是这么猜的。
“你!”俞凝气得一跺脚,枪尖直指耶律绥的喉头,耶律绥的脑子来不及反应,手倒是条件性地有了动作。
只是两棍,又狠又准。一棍打在俞凝右手臂,俞凝右手臂失了劲,枪尖歪斜。一棍痛击俞凝手背,长枪从俞凝手中跌落。
俞凝吃痛地往后退了几步,连忙检查自己的双手,这长棍留的的红印子有些深啊。俞凝又轻轻动了动右手臂,疼痛感蔓延开来,估摸着自己晚上回去要是还让双钩更衣的话,肯定会被双钩发现自己受伤。
在后面的事不敢想象,俞家老爷子和俞明这几天都把自己的身体状况看得很重,现在在这个节骨眼上受了伤,自己还能练枪吗?
就这一瞬间,她突然就想象了好几种被发现受伤的结局。
当然,这一下把耶律绥看得傻了。
耶律绥并没有想到这女子会气势汹汹地冲来,更是不太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于是一个画面出现了,俞凝想尽办法想撸起袖子检查自己的伤势,耶律绥看着长棍似乎想要和木头沟通沟通女人的心思海底针。
“胡闹!”俞老爷被不知哪位小厮带来,看见了这一幕。
俞凝一惊,赶紧放下袖子。耶律绥回神,赶紧拿好长棍杯在身后。
“爹爹。”俞凝低头不敢抬头。
“俞将军。”耶律绥作揖行礼,腰弯得快埋进了地。
“你下去。”俞老爷让小厮把耶律绥带到嗣叔那儿去。
“爹爹……”俞凝觉得自己的运气有些棒,又是被俞老爷抓了包。这俞家武场就跟自己有仇似的,来一次出一次岔子。上次是都没能摸热枪杆,这次倒好直接撞了红。是不是天意如此,要让自己死过一次就顿悟,觉得学武救不了天下百姓,还是回去书房静心读书来得实在?
“我现在就让俞明来带你回去,好好看着你。这几日不能踏入武场半步,也不能碰枪!”俞老爷着实有些气,自家千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现在又这么不懂珍惜,还被外人欺负得受了重伤。
这锅,俞明得背。
没错,俞老爷心里默默又给俞明记上了一笔。
也不知是谁看见了俞凝同耶律绥的切磋,还暗地里添油加醋地告诉了俞老爷。
“跟你比起来,俞明倒是更对楼下的兵器库感兴趣。我们也下去看看吧。”荀沁突然想起楼下转悠的俞明。
毕竟俞老爷说了要让俞明看着俞凝,就算是来这摘星楼也不能例外。但不能让俞明知道俞凝现在是来学什么的,便没让俞明上楼来。不过也好,俞明对楼下的兵器库很是喜爱,也没多少在意。
摘星楼中珍品无数,不乏包括各种文士画家的佳作,能人巧匠的机关,还有一些曾浴血沙场的兵器,这些兵器锈迹斑斑,饮尽了出云人的热血,诉说着他们走过的路,承载着这个国家的过去。
俞明很喜欢这样的兵器,上面的锈迹就像年老者的皱纹,让人看着便觉得心痛。俞明已经在这里转了好些时候,每一把兵器都看的很认真。
现在在俞明面前放着的是一段朽木,木头被啃食得面目全非,俞明忍不住想要上手摸摸看这木头被蛀蚀的孔洞。
“本司可是说过,别动楼里的东西。”荀沁带着俞凝从楼上下来,刚好看见俞明伸手。
“国师!”俞明见荀沁来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心里还有些不甘。转头看到俞凝也一起下来了,脸上便带了笑,一边喊着俞凝,一边收回了手。
可不能在自家妹妹面前失了信。
“哥哥觉得这摘星楼如何?”俞凝突然将荀沁问过自己的问题抛给了俞明。她心里觉得,在见到如此伟大的摘星楼后,俞凝会想和俞明聊聊。
“哥哥觉得这摘星楼很了不起。”俞明说出了“大家都会这么觉得”的话,“毕竟,这可是我们出云国修建的高楼啊。”
国者,自当是人。人者,自当为国。
本国内所作出的成绩,便是举国上下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