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男孩第二天醒来,紧张又期待的抱着小树苗坐在冷宫门口的台阶上,从天色微亮直到华灯初上,都没能等来那一抹俏丽的身影。抱着小树苗的小手越来越紧,指节隐隐泛白,男孩不死心的坐在阶梯上,眸中的失落越来越明显,抿紧的嘴唇带了点咬牙铁齿。
为什么不来找我,你说过第二天会来的……
直至月影憧憧,男孩憋得通红的双眼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一把扔了手中的树苗,头埋进膝盖里半天没有动静。过了许久,男孩默默地起身,将树苗收好抱起,转身进了冷飕飕的冷宫。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男孩每天起来都坐在门口,想等到那个说要来给他唱歌的人儿,却每每都在月光下,独自黯然的埋下一棵桃树苗,然后带着点不知还会不会实现的小心思,期待着那人见到繁茂的桃花时绽开的笑颜。
渐渐的,冷宫内桃树越来越多,桃花一年比一年开的繁茂,可是曾说要来给他唱歌的小女孩,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不曾出现过一次。
男孩看着日渐有温度的冷宫,看着宫墙外逐渐落下的红日,眸子越发平淡无波,心中的执念却越发强烈。
他早已查明,女孩为何失约,因为女孩回家的第二天,宁北国来犯边境,镇国公叶千山带兵远征,因孙子孙女年纪尚小需要照顾,便偕同出征,外带丫鬟仆人数十人。如今的镇远府除了几个家将看府,早已人去府空。
男孩得知消息之初,只觉晴天霹雳。战场,那是刀剑无眼的战场,女孩才五六岁,如何能够自保?尚且不论她若是个丫鬟,主子若是有难,先死的可不就是丫鬟仆人?
可是再如何担心挂念,如今的镇远府都已经紧闭府门,男孩如今能做的,便是在这厚厚宫墙之中生存下来,让自己强大到足够踏出这里,去寻找失约的那人,保护她不再有任何危险。
桃花开又落,四季变换,日夜更替,皇宫的宫门落锁开锁日复一日,冷宫的大门却越来越紧闭,仿佛这里从未开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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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的城外,马背上的叶云初只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甫一从冷宫出去,就被暗卫告知,宁北国突然来犯,爷爷已经回府准备出征事宜。她找到等在宫门处的哥哥,急忙回府,却发现爷爷正指挥府中下人也收拾行李准备一同出征。
这是出门打仗,怎么可能带这般多的下人一起?可是还不等她想明白或是问清楚,他们人已经在远征的路上了。
果不其然,从出了京城第三天开始,叶千山便暗中每日都遣散一两个下人,言明镇远府剩下的三个主人即将出征沙场,是否有性命回京城尚未得知。镇远府一个空府,实在不好耽误这么多人,便派发银两统统遣散了去。
叶云初看着早有准备的叶千山,心头越发不安。路上曾偷偷拉着叶临初猜测此事,却始终不得因果。但两人都知道,叶千山带这么多人出来,若将来到了边境却没剩几个人,难免有人多嘴多舌。
可是看着叶千山那笃定的模样,二人又觉得,自家爷爷可能早就有应对的法子了,遂不再纠结。
待到出京城未至一月,下人们已经遣散十之五六,叶云初戏谑的看着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丫头,嘴角止不住上扬。
这丫头平时就跟在她后面管着她,小小年纪操不完心,前几天爷爷让她也跟着府上的嬷嬷走,却不想这丫头也不怕死,非说要跟着小姐保护小姐,死活不愿走。
罢了,多个小跟班,干坏事的时候多方便是不是哈哈哈!
“小萱,你家小姐可是上战场去的哦,现在走还来得及哦!”
“小姐!你又取笑小萱!”
叶云初身后绿衫的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幽幽怨怨的看着这几天乐此不疲拿她取乐的自家小姐,一个气愤,小脑袋又扭向别处,看的叶云初咯咯咯笑个不停。
笑着笑着,叶云初不自觉又回望京城方向。也不知道冷宫里的小包子怎么样了,自己没能履行诺言第二天给他唱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
唉,小包子,等我,如果还能回去,我一定去找你,多给你唱几首歌赔罪。
叶云初耷拉着脑袋,怀着满腹欺骗小朋友的愧疚,跟着叶千山往边疆方向去。
然而事情总出乎意料之外。
几天之后,一行人行至一处密林时,四面八方突然涌出来一群黑衣蒙面人,二话不说上来见人便杀。
叶云初心下一沉,看着叶千山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就知道这次离京当真不简单。和叶临初对视一眼,纷纷按兵不动。果不其然,在黑衣人出来不久之后,镇远府带出来的大批暗卫也跟着出现,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叶云初看着染血的林子,竟还能分点心看两眼自己的小跟班小萱。
毕竟是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丫头,这般厮杀的场面多少还是吓到了她。不过让叶云初惊讶的是,这丫头正在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嗯嗯,不错不错,可培养。再看两眼叶临初,不愧是她哥哥,不愧是镇远府出来的娃,不害怕就算了,居然还能皱着眉头脑冷静的在思考问题,嗯嗯,不错不错,可培养。
叶云初满心“欣慰”的看着,余光突然看见镇远府一名暗卫悄悄靠近叶千山,心下一惊,她没见过镇远府暗卫中有这个人!
正想立刻上前,却发现那名暗卫手中一个药瓶被叶千山接过去,而叶千山则满脸凝重的向那人点头。
叶云初正在疑惑,那暗卫转头就向她“袭来”,只一瞬的功夫,她和叶临初已经被暗卫夹在腋下带离了林子。待她回过神,已经离林子很远,连跟上来追杀的黑衣人都甩掉了。
暗卫走的路越来越偏僻,叶云初不敢肯定这人是不是与叶千山相识,故而不敢随意出手,没感觉到暗卫的恶意,她和叶临初对视一眼,便选择了默然不语,心中却还在为与黑衣人厮杀的叶千山担忧。
直至到了一处十分偏远的茅草屋,暗卫才将两个小孩放下,检查孩子们身上是否有伤。
叶云初在见到茅草屋的第一眼便确定了,这只是个临时的落脚点。
看着正在给她检查的暗卫,她终于憋不住声了。
“你……究竟是谁?为何将我们拐到这里?”
暗卫无奈的瞪了她一眼,“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这不是拐,这是救!”
叶云初看着眼前与叶千山一般年纪,却没有叶千山那么稳重靠谱的“暗卫”,默默翻了个白眼。
叶临初眼角余光看着妹妹翻完了白眼,才对着暗卫出声。
“不知前辈为何将我们带来此处?”
“小娃娃,你是否叫叶临初?妹妹是否叫叶云初?”
叶临初有点奇怪,既然能从爷爷眼皮底下带走我二人,又怎会不知我二人姓名?奇怪归奇怪,叶临初还是十分乖巧地点头。
“不错。可是,前辈……”
“是就没问题了,娃娃你也别前辈前辈叫了,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师父,都叫师父。”
师父?
叶云初眉头紧皱看着叶临初,后者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前辈,我们尚未知你是何人,如何能认你为师,更何况,爷爷尚在与人拼杀,他亦未曾告知我们要拜师。”
“小娃娃,不用想套我的话,你们想知道的,我自然会一一告诉你们,但是现在,这个小茅屋不安全,你们先跟我走。”
暗卫看着两个小娃娃又开始眉来眼去,顿时失笑,“不必这般防备我,就是你们的爷爷交代我让我把你们带到安全的地方,他也不会有事,今天这场暗杀他早有预料,已经有充足的准备了,我方才也给了他一瓶保命的良药,不会有事的。”
废了一堆口舌,暗卫发现,这两个奶娃娃居然还是无动于衷。
叶临初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十分“不客气”的慢慢吞吞地开口了,“那前辈,你身上应该有爷爷给的信物……”
“……”
暗卫状似生无可恋般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佩和一封信,“你们两个……当真是……亏得我还跟你们爷爷说我这么和蔼可亲,怎么会得不到你们的信任,这些信物说不定就没有用武之地了,结果你们两个……嗷,我好生气!”
叶云初从他手中接过玉佩,发现这确实是爷爷贴身带着的那一枚,再探头往叶临初那边看,大略看了一眼,嗯,也是爷爷的笔迹,这人自己人。
看着两个娃娃权当他不存在,暗卫默默地出了小茅屋。
“云儿,这确实是爷爷让他带走我们的,爷爷让我们听他的话。”
叶云初拿过哥哥手中的信,大致看了眼内容,叶千山说这是他致交好友,武功了得,让兄妹二人拜师学艺,待他战事结束再接二人回府,其它不懂的事直接问便好,不会再有隐瞒。
叶临初拿着手中的玉佩,默然无声;叶云初拿着手中的信,也是默然无声。
出去的暗卫回来看到的就是两个娃娃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场景,莫名觉得好笑。
“行了行了,别想了,先走,上马车,想问什么等下再问。”
这一次兄妹二人不再说什么,十分乖巧地任由人将他们拎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