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群山万壑惟余莽莽的莽荒之间,一个被削平了的山头上:一老僧正安然地躺在地上,身上发出莹莹佛光,其余老僧则微微颤抖。
一僧跪了下来,道:“大师兄,平日在师门我对您是最恭敬的,希望大师兄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饶我一命吧!我定会为您诵经念佛,来回报大师兄的恩情!”
见此,其余众人心里闪过一丝不妙,若无量老僧迁就了他,那自己不就成了替死鬼了。于是他们也纷纷跪下,低声哀求。
一旁的尤吙双手环抱,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无量老僧朗声道:“诸位师兄弟们,何为佛?”
闻此,众僧皆兴奋。无量老僧既问此问题,那便说明了只要他们回答正确就有可能活命。况且,这问题是如此简单,佛门中的傻子都知道,自己无危矣!
一僧兴致冲冲地率先答道:“诵经打坐、勘破虚妄为佛。”
另一僧立刻上前摇头道:“不对不对,得道长生,永享烟火为佛。”
“他们俩都错了,勒石记功,流芳百世为佛。”
……
无量老僧一直摇头,哀郁道:“佛者,渡也,在于普渡众生。昔者,地藏王曾言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皆渡方证菩提。现在正是普渡众生之时,师弟们怎可吝惜自己的性命,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六位老僧皆大叫:“苍生之命如贱狗,吾等之命贵黄金,岂可燃玉树为炊,饮琼露为浆!”
无量老僧摇摇头道:“佛门本就是为众生而存,虽然他们笨拙迂腐,冥顽不灵,但师弟们又怎可讲出如此悖论,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无量老僧,你莫讲得如此冠冕堂皇,你既要送死,我等绝不阻拦,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们会替你超度的,你走好吧你!”
无量老僧微微摇头,带着悲伤的表情扫视众僧一番,一言未发。随即他闭上眼睛,默念术法,全身佛光乍现,蕴含着丝丝绿色的神气。显然,他又在操纵别人了。
三师兄浑身金光闪烁,佛光浓郁,流着泪向尤吙冲去,大骂:“无量,你个老不死的……”
另外四僧也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有暴动之势,不由得泪流满面。
尤吙依靠自己的速度,与三师兄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不断用血箭攻击。三师兄体内本来就在聚气自爆,境状不稳,同时又遭受尤吙的攻击,情况更加糟糕,很可能还没碰到敌人,就因为经脉俱乱五脏全焚而死亡。尤吙得意地笑道:“这一招本来就对我没什么伤害,现在又不可控制,我倒要看看,你用什么和我抗衡。”
无量老僧淡淡说道:“日中则移,物满则亏,其盛必衰,盛衰有常,但须人为。”
就在尤吙刚躲过三师兄的一个猛扑,轻轻落在一块石头上时,石头突然动了,石壁上陡然伸出两只手,一只手环过尤吙的腰,将他紧紧箍住,另一手抓着金刚钵盂,抵在尤吙后心处。同时这石头逐渐化为七师兄的模样,燃烧体内精气,化为一打坐金佛将他牢牢锁住。
这是化形术!
尤吙中计,很是恼怒,道:“哼!以燃烧生命为代价,顶多能封住我半息,半息过后,鸡犬不留!”
“施主,你火气太大了,需要降降火”,从封住尤吙的那一个人体内又爬出三个人,燃烧体内精血,召唤金色古佛,以四象之势各据一边,足相聚,手相抵,气相通,道相应,彼此间佛光联绕,如流水般相引相生,连绵不穷,生生将封印时间提高到三息。
这是融合术!
三师兄突然发现众人的眼光已经从自己这边移除,这时,他暗暗屏住气息,偷偷蹑蹑地向外挪步。
无量老僧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们不懂配合,可老僧会。”
“火气太大,先去肾”,一老僧直接化为舍利子,冲向尤吙肾部。
尤吙一阵颤抖,全身血气在消逝,被比自己弱小的人逼到这一步,尤吙有点愤怒。
“现在是恼怒,攻其肺”,一老僧燃作舍利子,插向尤吙肺部。
尤吙面色冷然,俨有发狂状。
“狂者,治其脾”,一舍利子飞往尤吙脾部。
尤吙感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流失,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恐惧。
“惧者,治其肝”,一老僧又飞往肝部。
“哈哈哈!马上就三息了,你们死定了”,刚才封住尤吙的舍利子,正在一步步被逼出。
“喜者,攻其心”,无量老僧怒喝道。
就在攻心舍利子冲向尤吙之时,无量老僧默念术法:“聚五行,通六意,斩七荒,封八脉,兆九天”,位于尤吙体内的四颗舍利子微微颤抖,闪闪发光,彼此勾结,缕缕金线盘绕虬扎,包裹层峦,形成四颗金色小球,在微微地膨胀着。四球各抛出一根金线,缠向空中的第五个舍利子,显然,某种大型封印即将完成。
“哈哈哈!三息了”,尤吙冲开束缚,将未到其身上的攻心舍利子,以及扎在身上的舍利子弹开。缕缕丝线被强行扯散,断断续续地飘落到地上。
但此时位于尤吙后心处的钵盂却狠狠地拍在他的后心处,尤吙身躯一阵颤抖,转身将钵盂捏的粉碎。就在尤吙转身捏碎钵盂时,他的胸口陡然出现几根丝线,遥遥连接在被弹飞的舍利子上。
四枚舍利子之间泛着淡淡的黄丝,从尤吙身上扯下一物向外甩去。
就在三师兄溜到山巅边缘,刚准备展望美好未来时,舍利子扯着一物飞到他怀里,“这是……”他终究没说出下文。
倏地,自爆开始,轰隆隆!爆炸的光芒遮住了三师兄的脸,也遮住了那一物。
“哦,不”,尤吙撕心裂肺地长吼,裸身冲向爆炸中。无量老僧淡淡道:“强者,攻其心,这才是真正的攻心,我倒是要看看你的选择,是为了活命,还是为了心中一直坚持的信念。”
话毕,无量老僧燃烧仅剩的神气,化为一颗绛红色的舍利子,冉冉升起,由仅剩的一僧奋力抛向尤吙。尤吙双眼骤红,面色发紫,一副癫狂状态,飞一般地冲向爆炸,对外界的一切不管不顾。舍利子倏地一下插入尤吙的丹田,莹莹佛光乍现,显现出无量老僧的诵经样,佛音滔滔,暂时封住了他的经脉。
但尤吙仿佛是没感受到这一点似的,仍向前冲去。他知不知道,这一冲,是生与死的距离。铺天盖地的爆破遮住了他那显得微小的身体……
……
“哈,什么,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孩子,为什么我的神识没感觉到他呢?”
没毛鸡见此,微愣了一瞬,就在这一瞬,两道蛛丝飞速而来,一根缠住了他的脖颈,另一根直接击打在他的胸部。没毛鸡一口鲜血喷出,刚才在体内聚集的真气随之迅速消散。
二长老扯动蛛丝,将没毛鸡提着脖颈拖过来:“你倒是很能干呀!我连风口袋都拿出了,没想到你竟然把翎羽给了两个普通人,坏了我的大事!”
没毛鸡扭过头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吃奶,吃奶”
二哥,这个婴儿怎么处理,三长老抛出一根蛛丝,将小家伙提在空中,任由小家伙呀呀乱叫,乱打乱踢。
“杀了吧!看着碍眼。”
没毛鸡双眼怒睁,“我警告你们别动他,否则……”
“否则怎么”,三长老托起没毛鸡的下巴,戏谑地问道。
四长老开口了:“二哥,三哥,依我看,还是别杀了,现在贵族之中很缺这种婴儿,他们为了教育自己的子女,但又不舍得惩罚他们,只好杀鸡儆猴,用另一小孩为引,让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最近他们急需一批死刑徒,就是为了向子女演示死刑,将这些孩子杀死,来让子女恐惧守法,但现在供不应求,所以价钱卖的很俏。今天,我们不如就把路过这几个村子的……”
“好,就依老四的,将他卖给贵族,收益之后,三人平分。”
“二哥英明!”,三长老、四长老弯腰行礼,眉开眼笑。
没毛鸡睚眦欲裂,怒发冲冠道:“你们这群禽兽,放了他,放了他!”
与此同时小家伙也瞧见了没毛鸡,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放,放了我妈妈。”
二长老直接砍在小家伙与没毛鸡脖颈上,道:“他们中了我的毒,没有三天三夜醒不过来,趁机将大的交给魔月公主,小的卖给贵族。”
“是。”
……
待爆破结束后,尤吙一人在场中跪趴着,双手压在胸膛底下,浑身鲜血遍地,惨不忍睹,其胸膛上还插着一颗绛红色的舍利子。
尤吙此时出气多进气少,已经没有活的希望了。但本该不是这个结局,不知他为何在自己实力被封印的情况下,强行冲向爆炸。这实在是很不理智的行为,他只需稍待片刻,解开封印,就能屠戮众僧,有什么东西比性命还重要?
场中唯有六师兄一人存活,他盯着场中的尤吙,迟疑片刻,步步为营走一步退两步地接近他。虽然他认为在那种情况下是没人可以存活的,但心里就害怕有什么突发情况发生,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走到尤吙旁边轻轻地掂了一脚,赶紧撤离到十丈开外谨慎地观看尤吙的反应。如此重复多次,他终于定了定心,一脚将尤吙踹翻。尤吙骨碌一下滚了过来,从手掌中掉下了一把很是质朴的梳子,那竟然就是他舍命保护的东西!
“别,别动那把梳子!”
六师兄吓了一跳,心中哀道原来尤吙还没死,他还真能隐忍啊,自己这么对待他,他都能忍住,那自己是作死呀!不由得闭上眼睛,战栗着,心里怨恨着自己为什么不早早地转身逃跑呢,现在,自己必死无疑了。他呆立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但好久之后,他没有等到这一刻的来临,耳边只有劲啸的狂风。他惊奇地睁开眼睛,地面上尤吙依旧躺在那里,双眼圆睁,竭力地伸手去够那把梳子。可惜,他实在是太虚弱了,梳子就在眼前,但可望而不可及。他盯着那把质朴且上面有一条裂痕的梳子,心里不由得陷入了回忆:
就在一条清澈的溪流边,一位妇人正在温柔地给一位少年梳着头。她的话语如温暖的春风般拂过少年的耳旁,溪流里映出少年那俊秀的面容。
“吙儿,你明天就要进入天宗修学了,天宗可是一个人才辈出的好地方,我儿子这么优秀,相信你一定能在天宗中声名雀起。”
那少年迟疑片刻,道:“娘,我真的能进天宗吗?”
“为什么这样问呢?”
“娘亲,我听同学们说,像我们这样的贫寒贱族就算考进了天宗也无济于事,人家天宗的名额早都内定好了,这场考试只不过是个形式而已,我们这种下人是不会翻身的……”
那妇人眉头紧蹙,厉喝道:
“跪下!”
“娘,你这是?”
那妇人双眉扬起,面露愠色恼怒道:“逆子,跪下,我们家的家训是什么?”
尤吙有点委屈地说道:“娘,为什么要提家训呢?”
“说!”,那妇人将一根笞条抽在少年身上,少年身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
那少年眼角含着泪道:“士者,慷慨激昂,自勉其为,志向高远,鸿鹄远飞;拔山倒海,提鹭张扬,直坠入空,不沔荆戗;胸藏天下,腹有乾坤,嫉恶正直,自查樗微;不妄不屈,愤然凌冀,真忠正浩,皆然归一。”
“既然你记得家训,为何还能说出这种话?”
“娘亲,我只是担心而已。”
“为何担心,胸中藏正义,双手御乾坤!”
“娘亲,我……”
那妇人瞪着眸子,厉声道:“还不知错”,又一鞭子抽了下去。少年皮开肉绽,鞭子与皮肉交接处被血液染的通红。
“知道错了吗?”
那少年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疼痛,紧咬着牙齿,啜泣道:“娘,我知道了……”
这句话直接让那妇人泄了气,她瘫坐到地上,泪流满面,抱着那少年,温怜地摩挲着那两条交叉的鞭痕,婉柔地问道:“吙儿,都是娘不好,还疼吗?”
那少年擦掉了泪痕,坐直了身子,坚毅道:“娘,早都不疼了,我身体结实着呢!”
“吙儿,你放心,娘一定会让你进入天宗的,一定”,最后那两个字既像是对那少年说的,又像是对她自己说的。
……
“娘,”尤吙满眼泪潸,温情地望着那把梳子,在注视中,他瞥见了梳子上的一道裂痕。
……
天宗门前一位衣着破烂的少妇已在此等候多时,脸上沾满了尘霜。虽然她从黎明起就开始等待,但这显然不是时间的问题,比她晚许久的贵人都已经进去了!她应该明白,像她这样的贱妇又怎会被宗门的大人物会见呢!
接待处的一个小杂役问道:“头,这都快一天了,那妇人还站在那,不吃也不喝,她不会是傻了吧?”
一个光头不屑地回道:“一看这人就是为她子女求学而来的,这种人,真是白痴,自己不知道自己卑贱的地位吗?”
又一个小卒说道:“头,我看她这么可怜,要不就放她进去吧?”
那光头扇了那小卒的脑袋一下,怒骂道:“还可怜呢!再可怜不拿点货都不能进,你以为是我贪这点货吗,全都是上面的交代啊!”
一斜嘴小卒,两眼放直,咂咂嘴道:“头,那女人长的还真好看。”
光头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一个山村野妇能好看到哪样,你小子怕是寂寞太久了,见野猪都成人间极品了!”
又一小卒道:“队长,她是真的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那光头刚准备骂这个小卒,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顿时愣住了,真是人间极品:
唇红齿白,皓腕妖娆,一对柳叶眼凛冽而又摄人,婉含千种柔情与万般刚毅;两只流星眉浓烈如墨,簇簇如雪,再配合那对浑若天成的眸子,清艳高傲,婉缱绻妙,两种不同的风格竟在一人身上结合的如此天衣无缝!身体白皙,皮肤晶莹,臻首下的蝤蛴晶洁如玉;娉婷身姿,柳欹云亸,虽着布荆却难掩其仙姿佚貌,好一个绝世佳人!
真可谓:垆君低头偷扯裾,越女偏向湖中藏。
那光头直直的盯着那妇人,半天回不过神来,张着嘴,滴滴答答地流着涎水……
“队长”,一小卒见光头半天没反应,大喊道。
“你他妈地喊这么大声干什么,老子又没聋”,光头回过神来,一脚将那小卒踹翻。
一个头上没几根毛,很可能是光头的亲戚走上前来,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道:“头,你莫不是要……”,说完,还用手上上下下地比划着。
光头叹了一口气道:“光想有什么用,现在入学时间将到,好多大人物参临宗门,上面警告我在此之间少惹事。”
那亲戚继续笑道:“头,我又一计,既可保你高枕无忧,又可佳玉入怀”,那亲戚在光头的耳边嘀咕起来。
“高,实在是高”,听完之后,光头兴奋地咧开了嘴,眉开眼笑,拍拍亲戚的肩膀道:“事成之后少不了你小子的好处。”
二人相并而笑,转身向门口的少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