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阁里气氛凝固如浓郁的牛油,化解不开。
直到葛耳开始安排后续事宜,他命沈复肩起重任,带领师弟师妹修炼,如今不只是为了赵国战事在即而苦修。
“更是牵扯到东门的生死存亡!”葛耳那一刻展现出了一生中少有的严肃,他不知道后路如何,这乱七八糟的世道里,必须有自保的手段。
他吩咐内门二弟子凌池带人构筑护山大阵。
“这次我们整点大的!”葛耳说,“赵国第一名阵,封仙阵。”
“是!”凌池应道,心里已经开始思量修建封仙阵的代价,其实任谁都知道,东门百年来的底蕴都可能要因这座阵法被掏空。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求自保!
李义在侧墙听得一阵难受,都想赶紧离开,就好像离开之后就没这件事了一样。
“王离。”葛耳向一个师姐说道:“去人仙阁换灵石,越多越好。”
“是!”
然后他遣散了所有的弟子,留下了沈松。
李义看见师傅对他耳语了几句,沈松脸上并没有太多变化,但要是仔细看,那张俊美的脸上也会生出一丝焦虑。
最后剩葛耳一人留在长老阁,李义偷偷看他慢慢走上楼,吹熄了三楼的灯,然后是二楼。
当他把一楼最后一盏灯熄灭后便走出了长老阁。
葛耳不知对着哪说:“义儿,我们一路回吧。”
李义抿着嘴唇从侧墙出来,那盏忽明忽暗的灯闪得他头晕脑胀。
“师傅。”他缓缓开口。
“嗯。”葛耳也不多说什么,径自朝前走去。李义紧跟其后,二人一路上沉默无言,李义也知道,师傅需要时间来冲淡失去兄弟的痛苦。
虽然他并不表现出来,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料想肯定是很难受的吧。而且还不能报仇,心中郁结不知如何放松。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那个笑得跟条爬虫似的狗!”
李义惊醒,但不知道葛耳在对谁说话。
屋子很快就到了,葛耳在屋前的两根柱子面前驻足了一会,他看到自己被刻出来的脸和另一根上面还没动工的陶行之的画像。
摇了摇头,走进了屋里。
李义有些失望,这是对他的作品并不满意吗?
十年来第一次像今天这样沉重,二师傅曾经告诉他,沉重意味着成长。他拿出腰间的白虎匕,坚定地刻出了下一道划痕。
他就那样忘我地刻画着,寂静的夜里多了些嚓嚓之声,那是木屑落下的声音。
葛耳就侧躺在床上,还能从窗户看见李义雕刻,他发着呆,看着自己的徒儿,面容又苍老了一些。
就这样直到天明,初阳升起的那一刻。
李义手中的刀沁满了汗迹,还有一不小心划到手的血痕。
他在底部刻下了最后一刀,一个完整的葛耳伫立在山门前,那是他最初的印象,正是宗门大典那天。
李义瘫坐在地,满意地笑了,随后沉沉睡去。
葛耳走出来,看了看木雕,虽称不上多么豪迈壮阔,但他看着半年前还披着像模像样人皮的自己,露出了这些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他小心地将李义从清晨冰冷潮湿的地上抱起来,送他回自己的屋子,但他一直紧握着那把白虎匕。
葛耳把他放到床上,把握刀的手掰开,再盖上了被子。
看着熟睡的李义,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三十岁那年,他的儿子也是十岁,乳名阿武。
阿武从那时起就表现出了优异的武道天赋,甚至有幸被京城的老师傅看上,收去做了徒弟。
可是悠闲日子没过两年,一家三口上山游玩时,却遇到一只凶狠的老虎,咬死了妻儿,而他却因为路过猎户的一箭苟活至今。
从那以后,他葛耳拜入东门,苦心修炼,即使先天慧根有损,二十年也终于破入了碎元境,成为了长老。
葛耳沉浸在过去之中,再回过神来已经过了一刻钟,他思量了一下,以手触眉心,从里面扯出一团光华,点在了李义额头。
放下三枚青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李义醒来已是正午,桌案上还有一杯恰到好处热气腾腾的茶。
他先是去了一趟师傅的屋子,发现两位师傅都不在,然后想打扫一下草坪上散落一地的木屑,但转念一想,还是等完工再弄吧。
他又去了一趟以二师兄命名的凌池,那是最开始仙鹤翻飞的地方,此时仍飘着丝丝缕缕的仙气。
李义想要在此修炼,时局的紧张让他也不得不紧张起来,正是在这种环境下,才出现了不是天才就是废物的说法。
若不尽快脱颖而出,何时才能助师兄师姐们一臂之力啊!
他看着附近嬉笑打闹的外门弟子。
这些人一辈子都只能是外门弟子,他想到。
运气于掌,凝气于胸,那口风洞再次被打开,嘈杂的声音却只有李义可以听见,那是灵气被纳入胸腔的声音。
这非常打扰清修,但是也的确事半功倍。
只要心无杂念,就一定可以登峰造极!
李义在冲击第九重气旋,青天立在肩头还在睡觉,约莫半个时辰,他突然感觉胸口疼痛,就好像要炸开一般。
能感受到风口大开,灵气还在不断吸入,难道是达到了满盈吗?
虽然刺痛,但他忍住了,若这就是气旋满盈,他张开眼看看眼前漂浮着所能凝出的最大气旋,也不过一个人头那么大。
还不够!
体外气旋和体内气旋是同步扩张的,修道者也由此可以在没达到内视的境界时看见自己的修炼成果。
他再次闭上眼睛,口中念决,加剧灵气汇入。
又过了一刻钟,李义开始摇晃起来,肺部鼓起像个大皮球!眼前的气旋也增大了一些。
他已经没有力气念决了,但是仍然不肯放弃,任凭风口自主吸入,像一个贪婪的无底洞。
就算肺被撑炸了也无所谓,他知道师傅肯定有办法帮他治疗。
这是一场赌注,李义咬牙坚持着,内中痛苦不是外面正在嬉笑的家伙可以想象的,这不是一个十岁小孩能够承受的疼痛!
风洞可不知道适可而止,除非李义晕过去。
他因疼痛而保持着意识,方圆百米的灵气汇聚过来,让人为之侧目。
面前的灵气旋越聚越大,最后居然大过了他自己!
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幕,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活计,看向了这边。
气旋青中带蓝,最后在一声如同泡沫幻灭的声音中消散,还于天地,李义晕了过去。
此时才有人敢靠近这里。
当有人认出来这个晕倒在凌池边的人就是八个月前在宗门大典上诞生四气旋的东门第一天才时,他们惊呼李义其名,即使在很多年后李义破天而去,也忘不了今天众人复杂和永难企及的神情。
还有从对岸滑过来的一滩银色鸥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