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一个老太太在荒郊野岭突然出现在李狗蛋面前,跟他说是他祖宗,隔了好多辈的那种。
李狗蛋:我信你个鬼。
但是为什么他还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人老太太走呢?
没办法,凭他常年打猎的敏锐直觉和二十一世纪的见识来看,这位老人家绝不是真如看起来那样日暮西山。
估计就是外乡客们所说的修士。
在没亲眼见识过这个世界的修士与普通人相比,到底是什么量级的存在之前,他并不打算轻举妄动。
然而,李悬眼看着这路越走就要离自己的村子越远,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姑奶奶……咱们这是去哪啊?”那什么,我想回村来着。
“怎么?你有事?”
李婆婆问着,脚步一点不慢的继续前进,脸不红气不喘,很是一副老当益壮的模样。
“是有个事……”我想回村啊。
“聒噪。”
“所以,咱们这到底是去哪啊?”这哪里来的糟老婆子?真是半点眼力见儿都没得。
李悬用力咬了咬后槽牙,心里默念:忍她、让她、不要理她,再过几年,你且看她。
只听李婆婆淡淡说:“去我那。”
这是什么社会回答?你难道不该问问我的意见吗?
算了,别跟一个老人计较,更何况还是个不知岁数的老妇人,万一她更年期没过还变异了呢。
面对这么一个没眼力见还掌握着自己完全不了解的能力的老人家,李悬只能硬着头皮提出自己的合理诉求:“那个,姑奶奶啊,我想回村。”
闻言李婆婆倒是没有什么不悦的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问:“回村?你是说西边那个人都消失了的村子?”
四周草木开始有些稀疏,此时他们已经离山脚不远。
李悬浓墨般的眉眼不自觉地锋利起来,“……是。但他们不是消失了,他们是……都被变成了鲤鱼。
全村人,都在短短一刻内,变成了一条条的鱼。”
若不是娘看到先变成了鲤鱼的爹后,拼命地跑到水井那找他让他赶紧逃,估计他现在也是一条打挺的鱼了。
可惜,娘刚跟他说完话,身上就开始附上了一层鳞片。
他不想跑,可是他如果不跑,他们家就没人了,谁回去救他们呢?
虽然不知道大家为什么会变成鲤鱼,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跑掉,但是总好过坐以待毙。
后来他逃出村子的时候,一只手掌已经全是鱼鳞。
可是现在却是没有了,想来应当是那重阳果的功劳。
李悬皱着眉感受着心里传出的阵阵焦心和悲伤。
记忆中那些人,包括他的爹娘,陌生又熟悉。
还好,即使是鱼,也肯定还活着,一定有办法的。
“鲤鱼?”李婆婆终于停下了她那六亲不认的下山步伐,干瘪的脸上似乎有一丝认真:“你们村附近可是有通达江河的老沟渠?”
“您怎么知道?”他们的村子虽然不大,但是据说是个老村,很早以前就修了一条沟渠,世代维护。
李婆婆看向西方,目光深沉,“那看来,约莫是半入龙门的鲤鱼精。”
“鲤鱼精?”这可以把人变成鲤鱼的技能……平衡吗?李悬不清楚,这毕竟是个他完全不了解的世界,一切外界信息都来自于过去那些外乡客。
李婆婆收回目光点点头:“当时急着来找你,我随手一丢也没太注意,现在想来……这种鲤鱼精有种特别的神通,可将活物变成鲤鱼。”
李悬皱了皱眉,“这也太不合理了,那它岂不是可以把全天下的人都变成鲤鱼?”
“自然不是,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神通,这鲤鱼精这次对你们全村用了它,自己估计也要修为大退,打回原形了罢。”李婆婆像是想起了什么,勾了勾下弯的嘴角,又抿了抿干瘪的唇道:“传闻鲤鱼精不记仇,但是众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它们最是眦睚必报,只是大多都当场发作了,并不留待事后。”
“想来是你们村子有心或无意的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它,这才遭了灭顶之灾。”
李悬对她这句话不置可否,过往的记忆里,虽然他家与村中关系不甚亲近,但是大家都是些质朴的村民,他们没心也没那个能力去得罪一条成了精的鲤鱼,“那是不是我找到这鲤鱼精除了它,就能救下我爹娘他们了?”
听他这么问,李婆婆却是叹气摇了摇头:“这种神通与幻形不同,不需要维持形貌的法力,你杀了那鲤鱼精也是没用的。”
顿了顿她又道:“况且,这种神通并不仅仅是更改外在模样,被变成鲤鱼的生物,会渐渐地,真的变成一条鱼。”
“那……难道没办法了吗?”李悬眉头紧锁。
他不信。
身为叶消时,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一次,这次双亲尚在,他还有机会。
李婆婆握着拐杖点点脚下肥沃的土地,声音低沉暗哑:“没办法吗……呵,这世上,有问题,又怎会没办法呢?”
“天道,没有公平一说,却一定是相生相克,循环往替。”
“没办法这种话呀……可轻易说不得。”
李悬轻轻笑出了声。
“您说得对。”少年的声音清冷悦耳。
若是什么办法都现成的摆在那儿,这世上何来“发展”一词,何来“进化”一说?
“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解了这鲤鱼精的破神通。”
——
站在靠山村外,看着寂静的村口,李悬面露疑色。
他记得离开的时候,挺多村里人都披着满身鱼鳞仓皇逃了出来,却眨眼间变成了一条鲤鱼在地上不停打挺,沾得满身灰泥。
如今这里却是空的。
地上还能看到许多杂乱的痕迹,还有掉落的鳞片,却一条鱼影都没有。
一旁的李婆婆举起那根黑漆漆的拐杖朝村子右边点了点:“我路过的时候发现异样,将鱼都扔那边的塘里了。”
“多谢您。”李悬由衷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就急忙向村子右后方的荷塘赶去。
还未入秋,小小的荷塘里还是绿油油的一片,层层叠叠的荷叶下挤满了红红黄黄的鲤鱼蹿来游去,好不热闹。
若里面的鱼不是爹娘和村民们,李悬想自己大约还会觉得此景甚是赏心悦目。
这时,李婆婆走过来,暗哑的声音轻而缓慢:“我可以帮你将这鱼塘带走,但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李悬看了看她。
李婆婆继续道:“虽然咱们是亲戚,但我既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娘,不亏不欠。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
李悬点头:“您说得对,亲兄弟还明算账。可是,您怎么知道我一定要带这鱼塘走?村子还是好好的。”言下之意,我可以自己一个人生活,不是非要跟你走。
李婆婆却看着他扯了扯嘴角,似是笑了,这孩子终于不再装唯诺了么:“李狗蛋,不跟着我修炼,你想自己琢磨?还是你觉着,去外面找别人比找自己的姑奶奶靠谱?”
“您说得对,”李悬果断点头,他是个能屈能伸的男子汉大丈夫,“您要我干什么?尽管吩咐。”他也算看出来了,这老太太对他真是没什么好图的。
李婆婆却是不急,不知从哪掏出一个贝壳模样的东西,捏了个法决,就见那贝壳缓缓飞到小荷塘上方,贝口弥漫出一股绿莹莹的气体将整个荷塘包裹住。
看得李悬啧啧称奇。
无人机见过,这个真没见过。
然而下一瞬,荷塘就不见了,只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