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悬就出门了。
林骄子原本也想跟他一起出去放风,却被恰好踏出房门的李婆婆叫住。
她只一打眼就知道,这孩子昨晚又没完成功课直接睡觉去了。
是以林骄子只得垂头丧气地留在家里,老老实实补完昨晚落下的功课。
李悬爱莫能助。
临出门前,李婆婆交代他,切莫让别人知道重阳果的事。
南市复杂的深巷小道这两天李悬已经大致熟悉了一遍,此时天色尚早,去上工的人天不亮就出门了。现下这个时候,巷子里却是不见什么人影,只巷道里时不时就会传出哪家孩子的哭闹大人哄逗,哪家鸡鸣犬吠洒水扫地,或是一些嚷嚷拌嘴、锅碗瓢盆多重唱。
少年一身浅灰短打,干干净净的浅口衣领露出瘦削骨感的后颈,他一手背于腰后,一手勾着个灰扑扑的荷包在食指上随性轻晃。
漫步巷道之中,掠过人间百态。
——
西市第一街道长生街上,四通货行门前围着不少人正瞅着中央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人群中央,一个身着浅红襦裙的女子正双目含泪朝着货行门口的方向跪倒在地:“求您了江掌柜!您就让我上船吧,求求您了,呜呜呜…”
门槛内站着一个面相和蔼的微胖中年人侧开身不受她这一跪,正是那女子口中的江掌柜。只见他一脸无奈又烦躁地冲她挥挥衣袖:“刘姑娘,你修为不到炼气六层就是不能上船,这是货行的规矩,你求我也没用。
赶紧家去,什么时候修为够了再来,那时候你想上船多少次都随便你。
不然你自己从陆路去也可以,就是远一点。”
然而那刘姑娘恍若未闻,只自顾自跪着抹泪哭,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求求你了江掌柜,我爹他还等着锁魂草救命呢,看在你们认识多年的份上,你就让我上船吧,呜呜呜……”
江掌柜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这都说了货行不准,她还在大门前这样跟他哭,实在想自己去就走陆路去啊,又不是只有水路能去那地方,这不是为难他吗?
这四通货行遍布西宇界,他兢兢业业干了这些年终于做到了这四通城内长生街分店的店掌柜,可不想因此砸了饭碗啊。
却又狠不下心叫打手撵她。
就像她说的,自己和他爹认识多年。
可是认识多年是一回事,交情并不是很深也是一回事啊。
若是别的事,他帮也就帮了,可这违反货行的规定是不可能的,他可没想丢了自己饭碗去帮人。
但是锁魂草这东西,四通城附近,就只有封妖山脉有。
虽然这锁魂草作用不甚大,只能给病危的人锁魂保命五年,可是耐不住它挺稀少的,一年里货行的船每个月去两回,一年到头就是二十四回了,可也收不到几株。
一般就算有人采到了锁魂草要留着自用的,也都会拿来长生街的四通丹房制成锁魂丹,这丹房也是货行的产业,是以每年放船去封妖山脉大概都得了几株锁魂草回来,都是有数的。
而稀少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贵。
他做了多年的货行掌柜,虽然买是肯定能买得起的,但是那价格也足够他肉疼很久了。
一千下品灵石。
他不可能为了一个交情一般的人掏这么多灵石啊,这家人还不起。
这刘家穷得很,住在南市最狭窄贫穷的那片茅草屋,当家的刘大就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一年到头赚的钱都不够兑两个灵石,如今又卧病在床。
他这闺女当初说是有资质,倒是供着修炼了,可是从三四岁修到现在都二十一岁了,也才炼气四层,看着就娇滴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她能干啥赚钱啊。
自己要是借钱给他们买锁魂丹,他找谁还去?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他还有一家老小等着养活呢,他还打算供他小孙子以后修炼呢。
再说了,这丫头把谁当傻子呢?她爹那情况他知道,已经病了好一阵了,大夫说治不好却也不会立即没了,还是可以吊个几年的,再急也不急这一会儿的事。
也不知道她想干嘛,非得这会儿急忙忙来求,引来这么多人围观。
现在的小姑娘啊,真是的。
“刘姑娘,你这忙我实在是帮不上,你另求他人吧,只是你再在我们货行门前这样哭闹,我少不得就得做个恶人叫帮工们请你离开了。”
说着,江掌柜转身就要回店里叫人,就听人群中一个温润的男声传来:“江掌柜且留步。”
江掌柜闻言回头,看清来人后,他原本还带着薄怒的脸眨眼间就换上微笑,朝那站在人群中出声的白衣男子拱手道:“竟是莫公子大驾光临,小老儿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那莫公子也跟着对江掌柜微笑拱手:“江掌柜客气了,莫某愧不敢当。”
转而他就直奔主题地伸手向江掌柜示意着地上正低头抹泪的刘姑娘,问道:“不知我可否让这刘姑娘与我同队上船?”
地上原本还低着头哭天抹泪的刘姑娘闻言立马抬头,一脸泪花期待地看向他,待看到他那清俊的面容后,哭红的眸子都不会动了,只是更添了几分欣喜。
“这……”江掌柜犹豫了。
一般来说,当然是不可以的。不然这刘姑娘估计早就去找修为达标的人组队了,哪里还会来这么一出。
但这莫公子可以啊。
至于为什么可以,当然是因为,这个莫仁修的是君子道,是闻名西宇界的松阳尊者的关门弟子,是年仅十六就练气大圆满的天纵之资,简称:有权有势之潜力股。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因为,他有四通人字号牌。
持有人字号牌,他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当然是可以随便答应的,而那不满炼气六层不能上船的规矩嘛……规矩是人定的,自然可以破。
只是他没想到,这莫公子这么……乐于助人。
江掌柜看了看一派谦谦君子模样的莫仁,又看了看地上隐隐欣喜的刘湘柔。
看来君子道果然不是好修的。
虽然可以,但话还是先说清楚得好,“莫公子,这刘姑娘修为只有炼气四层,而您……”你又是个只能自保不能打的,遇上危险了你们俩咋整?被困住了你们俩咋整?你要是被这刘姑娘连累了你师父来找我们咋整?
刘姑娘看他这样说,立马开口对莫仁道:“公子您放心,奴家绝不会拖累您的!”
随后,江掌柜就见莫仁也不理那刘姑娘,只抬手朝对面的人堆里指着一个身量不到五尺的少年道:“他跟我们同队的,如何?”
人群中,身量不足五尺的李悬:“……”
他就是路过,看到了前两天路过货行时见过的那个修君子道的人,而且这里围着这么多人,他就想看看热闹了解了解民情。
为什么事情就诡异地牵扯到他身上了?
江掌柜顺着莫仁的手看到了李悬,打量片刻,随即面露恍然,而后立马就换上一贯与人打交道时的和蔼笑容道:“原来您已有同伴。
哎呀,这位小公子年纪轻轻竟然已炼气九层,真是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李悬看了看这位一脸镇定的,被称呼为莫公子的人,又看了看满面和蔼的江掌柜和依然跪在地上梨花带雨的刘姑娘。
最后对上莫仁,声音清澈低润地开口问。
“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