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小叔不愿承认自己是个懦弱且优柔寡断的人,此时却不得不直视自己的内心、并看清了自己,因为直到这一刻他才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或许他只想要平平淡淡地生活,默默守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够了,即使这个女人不属于他,又或许只因为平淡无奇的生活里因为有这个女人,自己才有了眷恋,才想将这份安稳维持下去,只是如今吴妍舞要亲手打破他生活里的其他平衡了。
他一度以为自己是个自怜自艾的人,无所谓大义——只因他历经过家族的黑暗,目睹心爱的人在眼前惨死,便对一切的真真假假产生怀疑,固然自怜却也只能相信自己……只是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并没这么无情,他无法抽离家庭,无法抽离情感,正如你不愿去做一个选择的时候,你会选择逃避来欺骗自己,但当你抵抗做一件事的时候,那内心的抉择便是瞬间明了了。
他曾经的人生是自愿麻木,只愿沉浸在美好的过往中,对现有的一切却不听不看、不感不问,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全因自己不愿承认内心的脆弱,怕自己无法再经得住任何的打击。他留恋美好,因而留恋妍舞,在她身上能看到姐姐的影子,看到过去,其余什么都不用管,不想理,旁人若责备,那么他想,只当他不是个人吧。
可此刻的凌小叔告诉自己,如果内心再次有了疼痛,就不要再重蹈覆辙,让自己终生抱憾,当有了某个决定的时候,不要再什么都不做,纵然无力,也别允许自己的心一再堕落。如果你对一切的选择都选择麻木,你的心也会跟着慢慢死去,那么注定的结局会是永远丢失自己,真正同行尸走肉一般——他此刻终于明确自己的内心不愿让凌今首就此死去,那么他就要保护他!羌若此前愤然离去,必然不会罢休,此次自己与她的交流,已将事情催促到如箭在弦,不可不发的地步了,羌若定会自行安排行事,而他凌小叔却再也无法得到她的任何的消息了。
凌小叔只想完成羌若的心愿,或许除了羌若,他不想杀凌家任何一人,但若真依了羌若的话,颠覆凌家,那时真能不折损一人吗?只叹世事难料,自己的双眼皆因蒙于爱情,正同盲人行走于世般寸步难行了。而换作自己最擅长的角度、只考虑羌若的利益来看,自己亦是凌家一员,家破之时恐怕不被牵连,那时又还有谁来保护羌若呢?
雨停风行,风雨夜归人,凌小叔一面思索着,在到达凌家之前已有了决定,那便是自己定要辛苦些,才能做得鱼与熊掌兼得了。
雨夜过后的清晨,天色仍是漆黑朦胧,羌若翘起脚坐在花园的地面上,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眼神充满了好奇,却又保有时刻可能听见某种声音的警觉——那时女巫业的直觉。
羌若坐在自己本应再熟悉不过的花园里思索着,寻找着令她神思所动的不同之处,坐了许久却没有丝毫头绪,直到一只绿孔雀向她走了过来。她觉得那只孔雀的眼睛里在散发着光芒,那里蕴藏着一种她所熟悉的意识,却又想不起来在那里触到过,便怔在哪里,任自己觉得它越来越清晰,对它越来越熟悉,任女巫王的影子消散过去,羌若才真正地醒了过来。
羌若惊觉此时自己坐在地上,凝望着自己的“老朋友”,便是吓得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而她那“老朋友”——一只绿孔雀却是很快踱步而来,用身体蹭了蹭她的腿,羌若便抱起这只叫作青瞳的孔雀,自语道:“青瞳,我是怎么了?”思索之中觉得怪异,放佛又能想起一些昨日所发生之事,心中便又惊又怕。羌若起了身却不肯回到卧房去,宁愿坐在这里的石凳上觉得安全些。
又待天色亮些,下人们也开始起作了,只是几乎没人到这处西花园来忙活,羌若抱着孔雀放佛定在石凳上睡着了一般,直到那孔雀从怀中发出一声悲鸣,羌若抬头正瞧见两个仆人在看着她窃窃私语,见她醒来,便露出难色,相互推着向前仿佛有事相告。羌若只捶了两下僵麻的腿便起身急问道:“什么事?快说吧!”
“是,小姐,凌三爷那边急报,主人好像出事了。”那小厮毕恭毕敬地说。
“怎么了?这有什么不敢说的?还有什么消息快说!”羌若心急如焚,却耐着性子多问这一嘴。
“小的也不知具体情况,或许小姐可以去鹤言堂找三爷询问……”小厮还没等说完话,羌若便是匆忙走开了。
见羌若离开,两个年轻小仆都松了一口气,一个人道:“小姐也没什么变化啊,瞧你说的那么夸张。”
“我昨天亲眼见过了,小姐那副又古怪、又恐怖的样子,家中三位爷有两位向她出手,还落了下风,你说这是为什么?多奇怪啊。我们做下人的可得小心一些好,免得惊到小姐哪里不满意,那麻烦可是性命之忧。”另一个小厮一面说道,不知为何他看这座花园之中处处透着诡异,特别是说话时,园子里那只绿孔雀就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让他不寒而栗。两个人便是很快快步走开了。
羌若跑到鹤言堂,看着平时对自己冷淡、此时正坐着饮早茶的凌小叔,并没有往常的顾及和畏惧,急切之中也顾不得早安问候的理解,便开口:“我爹到底怎么了?求您告诉我,小叔!”
“哦,羌若,”凌小叔经连夜的奔波,面上已现疲态,此时的耐心解释让羌若觉得他放佛变了一个人,只听他道:“方才朝中有人来报,你爹因皇黍一案被押入内狱内,大哥已入朝去查此事了。”
“爹近日一直在闭关,怎么会突然……”羌若想不通。
“你爹已经被关在秘阁许多时日了,只是今天才传来消息。”凌小叔亦觉得蹊跷,心中不免疑惑此事与吴妍舞有关系,她该有莫大的心机才能如此设计,且从未信任过自己,昨日只是来试探自己的态度,暗里却早已经下手了;又或许只是自己多心,想到吴妍舞一向依赖自己,真想做什么没必要拖到今天,也许她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