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绮中状元,也是异数。《清史稿》上称“立国二百数十年,满蒙人成一甲一名进士者,止崇绮一人,”这话不假。原来自从满汉分榜以来,旗人不管是满州、蒙古,历来不在三鼎甲之列,为了笼络汉人,朝廷特意将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个人人艳羡的头衔,列为唯有汉人才可得的特权。崇绮是蒙古正蓝旗人,居然点了状元,真是做梦也不敢想,无怪乎他接到喜讯后,要喜极而泣,号啕大哭了。
这在当时,是一件轰动九城的新闻,很多人不明白,虽说卷子是弥封的,看不见名字,但这本卷子出于“蒙古”,卷面却有明确的标示。何以八名阅卷大臣,不约而同地在上面画了圈?据说慈禧太后挑开弥封后,一看是崇绮,惊异之下,曾要求“重议”;但内阁学士延煦却说:只论文字,何分旗汉?给驳了回去。
延煦是宗室,属满州正蓝旗。
崇绮点元之后,得意而且激动,去拜见前科状元翁曾源时,和翁同和口沫横飞,大吹自己殿试那天如何下笔如有神助。崇绮是个讲理学的人,平日里标榜“持志养气”,谁知这时却兴奋得大改常态,好比苦修多年的狐狸,将要脱胎换骨的一刹那间,把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露了出来。这件事,后来被清议讥讽了很多年。
崇绮的父亲赛尚阿,是个不甘寂寞的人,每临大事,涵养更差。同治十一年,他的孙女被册立为皇后,庶出的小女儿也同时被封为嫔。他得意忘形之际,具衔率儿子崇绮上折谢恩,让慈禧太后狠狠挖苦了一顿。原来按满清定制,该由皇后的父亲出面具衔,赛尚阿却说:“没有后祖,哪来的后父?”大骂儿子“忤逆不孝”,非要自己领衔谢恩。折子到了慈禧太后手里,又好气又好笑,斥他为“瞎巴结”。本来,有孙女正位中宫,赛尚阿是有机会由“下五旗”升格为“上三旗”的,名为“抬旗”。但因为惹恼了慈禧太后,只将他儿子崇绮一家,抬入“镶黄旗”,其余,仍然留在了正蓝旗。
崇绮既是状元又是后父,官运却不佳。这固然因为他没多大能耐,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女儿被册立皇后,是出于慈安太后的意思,慈禧太后对此,一直耿耿在心。以至后来发展到干涉子媳房帷中事,穆宗愤而独宿乾清宫,终于酿成“天子出天花”的惨变。
崇绮的女儿阿鲁特氏,长得并不多美,但因为有个“状元阿玛”从小教导,“腹有诗书气自华”,为穆宗所敬爱。宫中传说,她在穆宗死后不久,也仰药而亡;又有的说并不是服毒,而是被慈禧太后饿死的。珍妃的老师,萍乡才子文廷式的《拟古宫词》中,有这样的诗句:“富贵同谁共久长?可怜无术媚姑嫜!大行未入瑶棺殡,已遣中官撤膳房。”说“大行皇帝”的梓棺尚未移驻景山,慈禧就断了皇后的饮食。据说皇后死前,于孤苦无助之际,曾问计于父亲,而崇绮只说“皇后圣明”,其他不置一辞,使她彻底断了生望。
崇绮的无能,曾经喧传人口,是因为御史刘恩溥的参劾。崇绮在奉天做过将军,当时的奉天府尹是松林,一般也很无能。刘恩溥将他们两人一起参奏,其中的警句是:将军崇绮,除不贪贿外,别无所长;府尹松林,除贪贿外,亦别无所长!
《清史稿·列传二百五十五·崇绮》:
崇绮,字文山,阿鲁特氏,蒙古正蓝旗人,大学士赛尚阿子。以穆后父贵,升隶满洲镶黄旗……穆宗崩,孝哲皇后以身殉,崇绮不自安,故再引疾。二十六年,立溥俊为“大阿哥”,嗣穆宗。乃起崇绮於家,俾署翰林院掌院学士,傅溥俊。於是崇绮再出,与徐桐比而言废立,甚得太后宠,恩眷与桐埒。义和团起,朝贵崇奉者十之七八,而崇绮亦信仰之。事败,随荣禄走保定,居莲池书院,自缢死。荣禄以闻,赐奠醊,入祀昭忠祠,谥文节。
《翁同和日记》(同治十一年四月二十四日):
闻状头为崇绮。是日十本进呈,两宫迟回久之,交军机会同阅卷大臣详议。诸公相顾不发,延树南曰:“但凭文字,何论满汉?”遂复奏定局。
徐珂《清稗类钞》:
崇绮得殿撰,当殿试未唱名时,上(皇帝)亲揭试卷,见其名,以旧例,旗人不列鼎甲,然又难复改,因将鼎甲三名复入筒中,三入,皆崇也,因不改。崇,字文山,三等承恩公,蒙古人。
胡思敬《国闻备乘》:
皇后(同治后嘉顺)闻德宗入继文宗,不为穆宗立后,泣涕坚卧不起,出怨言。太后召至宫,切齿大骂,批其颊者三。后父崇绮遣人以死讽之,遂不食,七日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