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太太去世以后，大房二房商议老爷子的赡养问题，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一家一住个季度。三房依旧出钱粮就行。
大老早。苏小七就被外面的吵吵声吵醒了，苏小七推了推身旁鼾声如雷的程宗禀，说到：“起去看看，外面吵什么。”说着也自己起了床。
闻声而来的人很快聚满了公房坝子，苏小七凑近了这才发现怎么大队干部也来了。
“领导们，我可没冤枉他，他就是半夜去偷了集体的胡豆，今早在家煮着吃被我发现了。”此刻说着话的妇人叫殷升敏，而被他指控的偷吃集体粮食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男人刘德权。真是稀奇，自家婆娘检举揭发自己男人，人群中议论纷纷，人们对此事唏嘘不已。但也不觉得奇怪，她殷升敏从来就不是个善茬。
“刘德权，你婆娘说你偷集体的胡豆你认不？”问话的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女生，学生样，梳着两个辫子，手臂上戴着红袖圈，她身后还站着两个年龄相当的男子，也同样带着红袖圈，这是大队派下来的“官”平日里专门巡查各个社劳动情况，凡事偷懒的，或者偷集体粮食的，他们就来“训斥”他。
“我……”刘德权无可奈何，昨个儿下工后，他回到家里实在是太饿了，家里没吃的，大家都是吃大锅饭，只有自己家有点钱的才可以自己买点粮放家里，平日里添点餐，其余普通人家一个月的粮票有限，多数情况下是食不果腹的。平常虽说也吃不饱，但勉强还能扛着，但今日他实在是太饿了，犹豫了一会儿，他看自己媳妇已经睡着了，就偷偷起了床穿了鞋就往外面跑去，他家对面的半坡子上种满了胡豆，如今正是快要收成的季节，刘德权小心翼翼地从每棵豆杆上摘下一格，这样才不容易被人发现。
他不敢摘太多，怕别人发现。摘难外套的口袋他就蹑手蹑脚地从地里出来往家里跑去，回到家后再次确认媳妇儿还在睡觉，刘德权悄悄来到厨房，往锅里掺了水，然后生了火准备煮豆子，他坐在土灶旁，一边往灶里递着柴火一边剥着豆子，剥下来的豆壳就扔在灶里，这样也好“毁尸灭迹”。
“你在干啥子？”
冷不丁的一句话吓得刘德权一哆嗦，抬头一看是殷升敏，刘德权吓得一把把豆子捂住，可惜晚了，殷升敏已经看到了。
“你去偷了集体的胡豆？”殷升敏瞪大了眼睛，语调也高了些。
“你小点声，待会儿给人听见了，我没偷多少，我就摘了一小把，我太饿了。”刘德权把豆子亮出来，确实只有一小把。
殷升敏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回房间了，刘德权松了一口气，以为此事儿过去了，于是安心把豆子煮了吃了就去睡觉了。
可谁知今天天蒙蒙亮，自己就听见殷升敏站在山口子上大声喊着：“大队干部们快来哟，刘德权偷粮食了咯！”
刘德权吓得头皮一紧，都顾不上穿衣服，光着膀子就跑出去想阻止殷升敏。
“你这是想害死我！”刘德权气急败坏地拉住殷升敏。
可那殷升敏向来以泼辣出名，刘德权哪拦得住她她，她一边和刘德权拉扯着，一边继续扯着喉咙大声喊刘德权偷集体粮食。
很快便叫来了一大群人，社里的社员，大队的干部都来了，刘德权深知这次自己跑不掉了。
“我亲眼看见的，他半夜偷了豆子煮了自己吃了。”殷升敏一副得意的样子，仿佛她抓住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偷，正等着邀功要赏赐。
干部们面对如此强大的“人证”，也不容刘德权有解释的机会，唤了人去地里仔仔细细查看了，确实有些许新鲜脚印，豆杆子上仔细看也确实有被人摘过的痕迹。
没人知道殷升敏到底为什么会去检举自己男人，是因为刘德权自己一个人吃了豆子没叫她而心生不难？或者是品德高尚，眼里容不下这种“为祸人民”的行为？
最后的结果就是当着全社员的面对刘德权进行训诫，然后让他写了检讨，当着大家的面忏悔，并且罚了一天的粮票。
而对于殷升敏这个大义灭亲的检举人。自然也是有奖赏的，公社干部先是请她上台发表了感言，看着殷升敏在台上得意洋洋的样子，众人唏嘘。然后公社干部允诺说还要给她做个先进个人的证书。这证书最后有没有拿到，就无从得知了！
这个事儿虽说以这样的结局告了尾声。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了队里人们的谈资，比较多的说法就是刘德权遇到殷升敏真是遇到了自己命里的天煞克星，早两年的时候，刘德权还是队里会计划员，负责发粮票和分粮食给队员们。队里有个军嫂叫卢世群，男人参了军，自己一个人领着几个孩子在家里生活，队里的大多数人都想着人家一个女人不容易，于是平日里稍有照顾，虽说照顾，其实也只是多关怀一点，在那个物质匮乏人人自危的年代里，谁家也没有多的粮食去接济别的人。
按规矩，公社里发粮票布票这些都是社员自己去计划员家里取，而这次，刘德权想着发的还有些粮食，别人家都是男人来拿，这卢世群一个女人家，又要照顾年幼的孩子，想着可怜，就决定自己给她送去。
这一送不要紧，被殷升敏知道了，就非胡搅蛮缠说自己男人同卢世群有一腿，跑到人家家里撒泼打滚，闹得不可开交，非说自己男人多给了卢世群粮食，还说俩人有奸情。
这卢世群哪受得了这种委屈，于是便叫来了队里的好不，村长，还有队里人们，当着大家的面说：
“我男人当了兵，我这情况也相当于孤儿寡母的，如今有人非说我给我男人带了绿帽子，我做事问心无愧，请领导们调查，调查清楚如果我做了这些事，我接受一切处罚，如果我没做，那你们得给我个交代。”
领导们一看这架势，心里跟个明镜似的，都知道那殷升敏是个不讲理的泼妇，此事不用说也知道又是她无理取闹，再者，卢世琼的男人程远银当了兵，这卢世琼是军嫂，通奸军嫂是犯罪，诬陷侮辱军嫂同样也是犯罪，无论是咋个处理，都是撕破脸得罪人的事。
殷升敏开始还不依不饶，任刘德权怎么劝怎么威胁，都非要领导处理这“通奸”的俩人。后边看卢世群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人，再加上领导们双方安抚，这才蔫了威风，答应了这事儿就不追究了。
可这下子卢世群不答应了，自己好端端被别人无限偷人，还被人跑家里当着年幼的孩子们一顿羞辱，如今三两句话就想了事，哪那么容易。
这下了领导们慌了，赶紧劝卢世琼，批评殷升敏，最后闹腾了大半天，总算和解了，但最后解了刘德权计划员的职务。虽说此事他也是受害者，但殷升敏是他的婆娘，自己管教无方，是应当承担责任的。
如今又添这档子事儿，队里女人们都私下议论，这殷升敏是把自己男人往死了逼。
打那批评会以后，刘德权就像换了一个人，每天不怎么说话了，遇到人同他打招呼也不搭理了，慢慢的，人们也就不再招呼他了。
李书桂的肚子已经挺了老高。眼见地就快要生了，村里老人说她肚子尖尖的，是个儿子。三房一家子都小心翼翼照顾这李书桂，老三宗淮也特别重视这个孩子，从李书桂怀孕以来，就没停过他说过一句重话，更是一有时间就在家照顾李书桂。苏小七有时候心里会觉得说不出口是什么滋味，但是看到李书桂一家子人高兴的样子，又安慰自己就当做了一件好事。
怀孕到大概七个月的时候，李书桂已经行动不便了。正直初夏，地里太多农活要做，程宗淮素日里都是不让李书桂出去干活的，可李书桂想着这才七个月，离生产之日还有些时候，再加上生前面几个姑娘的经验，便觉得自己去跟着做点轻松的活也没啥大事，于是就跟着宗淮去地里做活，宗淮开始不同意，后面拗不过李书桂，便答应了。
太阳很大，李书桂没在地里多久就觉得有点头晕，想着可能是最近歇太久了，突然又下地，有些不适应，就没引起重视，过了会儿，觉得实在扛不住了，便去旁边的竹林荫里准备歇会儿，歇了一阵子还是没有好转，才叫宗淮。宗淮赶紧着把她带回家里，打了冷水给她洗了把脸，让她躺会儿看情况。
可谁知，情况越来越糟，宗淮赶紧叫上两个哥哥帮忙一起把李书桂送去医院，苏小七没去，就在家里看着几个年龄小点的孩子。
晚上的时候，宗禀和宗寅回来了，苏小七问宗禀什么情况，宗禀说，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就送去手术室了，下午三点进去，晚上才出来，大人是保住了，肚子划开的时候小孩子就已经死了。
苏小七心里一惊，问到怎么会如此严重。
程宗禀解释到医生说李书桂这段时间补过了些，原本就有点高血压，再加上出去太阳一晒，这血压升高成了什么妊娠高血压，说孩子已经死在肚子里好一会儿了，得亏送来及时，不然大人也保不住。
“男孩儿女孩儿？”苏小七问到。
“男孩儿。”
苏小七心里还是很难过，好歹一条生病，况且孩子是无辜的，不过也更坚信了一个道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强求不来。
几天后，老三把李书桂带回来了，苏小七用肉票换了点肉，炖了汤端过去给李书桂，李书桂虽说伤心欲绝，看到苏小七来了，心里五味杂陈。
“我听你二哥说了，你歇养着，孩子以后……还会有的。”苏小七把汤吹凉了喂了一口给李书桂。
“二嫂，谢谢你，这孩子……”李书桂心里觉得说不出什么滋味。
“莫说那些了，都过去了，这是这次老三怕是……”
“他难过得很，从未见他如此难过，是我对不住他，我就不该非要跟着出去干活。”李书桂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你们还年轻，孩子以后还有的。”苏小七安慰到。
“他说不生了，没生儿子的命，好不容易有个儿子，都没了，我这辈子生不出儿子来……”李书桂哽咽地说着。
苏小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尽可能安慰着李书桂，其实苏小七心里是有点庆幸的，毕竟这孩子是宗禀的，这几个月来她夜里时常睡不着，不知道孩子出生以后她应当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这个孩子，但是在一条生命面前，她不敢直视这种庆幸，这是丑陋的想法，她赶紧自我否定。
苏小七本以为这个事就此结束了，宗禀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清楚他们之间的事，让这个秘密长眠下去也好。
转眼，秋季到了，到了秋收的季节，男人们下田割谷子，打谷子，又把带水的谷子挑到公房坝子里，女人们则负责晒谷子。
太阳炙烤着大地，正是晒谷子的好时候，就怕下雨，谷子润着了加上温度高又该发芽。所以大家都趁着这么好的太阳加班加点地忙碌着。
女人们分了批次翻晒谷子，她和李书桂，陈佳容一组，这几个月，李书贵倒是慢慢恢复了过来。
傍晚的时候，大家一起把谷子收回公房的粮仓里，谷子已经六成干了，明天再晒一天就可以装围桶里了。辛苦了一天，忙完后，大家一起在食堂里吃了晚饭就各自回家了。
“你们先走，我把这食堂再收拾收拾。”刘贵容对厨房里其余几个一同负责做饭的女人们说，大家笑嘻嘻地各自告别都走了，只剩下刘贵容在厨房里拾掇，自己男人也早就回去了，她做不得那些重活，村长就把她安排下食堂，虽说食堂也不轻松，但比起插秧晒谷，轻松了不少，还不用晒太多太阳。所以比起其他女人，刘贵容白净许多，俗话说一白遮三丑，刘贵容看起来也比其他女人年轻许多，在村子里也算个美人。可奈何她那男人瘦瘦小小长得丑，所以村里人经常调侃说她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这刘贵容也觉得自己男人配不上自己，但是在那个不时兴离婚的时代里，配不上也只能认栽。
“大妹还没回去哦！”宗寅平日里掌管公房的暂时，吃完饭回去洗了个澡后突然想起公房粮食仓库门好像忘了锁，于是同家里人打了声招呼就去公房了，来到这里才发现食堂里还有人，进门才发现刘贵容还在厨房里收拾。
“程大哥咋来了，有东西落下了？”刘贵容看到程宗寅，笑着问到。
“没，我这不是洗过澡了才想着好像忘了锁这公房的门，过来看看，这万一粮食被偷了我还付不起责任。”程宗寅开着玩笑。
刘贵容跟着笑了笑。一边扫着地。
“大兄弟没等你啊？”程宗寅看着刘贵容，刘贵容模样生得漂亮，平日里男人们聚到一起抽烟就喜欢讨论村里哪家女人漂亮，哪家女人身材好，这刘贵容是公认的美人，众人都叹惋，可惜了这么一个美人嫁给了陈建桂那个男人。
“啊……他老早就回去了。”刘贵容弓着身子，干着自己的活儿。
“这大兄弟也真是的，也不怕他这漂亮媳妇儿路上不安全。”程宗寅开这玩笑。
“哈哈哈，大哥说笑了，这么近的路，哪有啥不安全，难不成还有吃人的！”刘贵容被程宗寅的话逗笑了。
“哈哈哈，那可不一定，我要是大兄弟，我肯定把你放眼皮子底下，万一被人拐跑了就可惜了。”
“大哥莫拿我开玩笑，何人会来拐走我哦，我这又不能干，拐了去吃白饭？”刘贵容回应到。
“吃白饭也好啊，大妹子生得好看，天天放家里看着也挺下饭的。”程宗寅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大哥这还不回去吗？待会儿大嫂子还以为你被拐跑了！”刘贵容将程宗寅打趣她的话反过去打趣他。
“哈哈哈”程宗寅也被逗得笑出了声，然后说到:
“我等你忙完一起走罢，给你做个伴。”
“不用的大哥，我经常一个人回去的习惯了。你快回去吧。”刘贵容扫着扫着就到了程宗寅跟前，程宗寅正准备让开，突然发现她心口处因为弓着身子而不小心露出来的风光，便打住了脚步，夏天热，穿得单薄，女人们白天都穿着背心，到了晚上便脱了背心只穿了一件外衫，外衫宽大，站直了倒显不出身体轮廓，但正因为大，弓着身子很容易春光外泄。
刘贵容没注意到自己胸口处的异样，专心扫着地。高粱杆子做的扫帚短，扫地总得是弓着身子的。
程宗寅看着...自己家婆娘身材不好，干干瘪瘪，他平日里毫无兴趣。往死里和村里其他男人讨论的时候，大家都说刘贵容身材好，如今看来，果真不假，程宗寅不知不觉看得出神了。
见程宗寅没有回答自己，刘贵容这才抬起头，对上程宗寅的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春光发泄，突然气氛十分尴尬。
“呃……那个，那大妹子，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程宗寅像是干了坏事突然被拆穿，有些尴尬，便匆匆告了别，转身出门去，脚底一滑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跤。
刘贵容看程宗寅这囧样，不禁笑出了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