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六月天里阳光并不强烈。
他安静的走在吉尔的身后，白色的玫瑰庄园里有蝴蝶翩翩而舞，翠绿的草丛上几匹白马在悠闲的漫步。
吉尔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对上他那双黑色冷漠的眼眸，压低声音问道：“还有多少天？”
他未及思虑，冷声答道：“还有十四天。”
还有十四天，吉尔的灵魂就要被他吞噬。同恶魔做交易的下场，就是奉上自己的灵魂。
吉尔是他在伦敦街头遇到的一名贵族少年。
当时还没断气的少年正痛苦的向他乞求。
“再给我一年的时间，让我能够毫无痛苦的在幸福里死去。”
吉尔的父母在半年后逝去时，吉尔就曾问他，是否可以立即将灵魂交给他。
他摇头不语。
他无法理解人类的亲情，也不懂什么是空虚，即使吉尔时常向他抱怨存活在世界上的时间太久时，他还是不予理会。
他不懂什么是空虚，什么叫寂莫，更不会了解什么事物带给自己什么感觉。
就像是缔结契约的人类再无奈，他只会奉行他们的愿望，然后，一如既往填补自己的灵魂。
他是个恶魔。
一个，没血没肉却有思想的恶魔。
自从伽叶将他灵魂填补为恶魔之后，他就明白并且认为自己绝对不需要什么感觉。
但是，那只是在遇到她之前的想法。
初见她时，他正坐在天使像的翅膀上目无焦距的看着昏黄灯光里暗处祈祷的吉尔，立下的结界轻微抖动一下后，门“吱嘎”一声响起，他诧异的朝教堂大门的方向望去。
黑夜无法阻拦他的视线。
窗外雷雨交加，有道闪耀的光芒在天空雷电闪过之际穿透冰冷的心房直达心底。
他不知道这种突然来袭的感觉导致自己怔了多长时间，直到吉尔的声音传入耳中，抬眸，凝上她略带歉意却欢快的笑容。
那种笑容，于以后每个孤寂的夜晚都会想起。
大大的眼睛里有满溢的笑意，弯弯的像一轮皎洁的新牙，与阴沉的天气形成完全的对比，一脸阳光灿烂的样子。就仿若阴霾的心境里突然出现一道光芒，在最初混沌世界里初次见到一丝曙光。
一瞬间，被她的笑容所感染，看着她嘴角若隐若现的酒窝，神采飞扬的笑颜，不自觉的，心情开朗起来。
第一次有心情、感觉的定义。
吉尔是个孤僻的少年，但也会因为她的笑容而感染，原本，她并非只对于自己而言是照亮心间的第一缕阳光。
第一次他想拥有什么。
在他即将决定结束恶魔生活的时候，她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才发现，以前的时光他都是与寂莫为伍，这算不算是，有了阳光，才懂得什么是风雨呢？
即使如此，他也绝对不会重新来过。
他，渴望阳光的存在，渴望真实的温存。
所以，当摄取到她唇间的温暖时，心里有丝悸动漫延全身。
恶魔本来是没有爱情的生物，但是他，却感觉到爱情的存在。
看到她哭泣会心痛，想到她眉间蹙起的忧愁会难过，当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时，心情也随之飞扬起来。
这……应该就是人类所讲的爱情吧。
所以，他无可救药的迷恋上她的存在，仿佛，千年间迷蒙乏味的孤寂只为守候她的出现。
于是，温柔的存在只是为了她。
但是，她的存在并非是为了他自己。
当她亲口告诉他与自己并非是一个世界时，已经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
不甘还是失落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来自恶魔的愿望。
他希望和她在一起，如此，就已足够。
所以，不论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也值得。
白色被漆黑的夜空染黑，温柔被寂莫包围，唯存孤寂伴随等待。
在她走后，世界再次变得冷漠无色。
他承诺过会和她永远在一起，既是永远，又何必在乎这些时间。
伽叶曾来过他的城堡，看到满园的白色玫瑰，已经察觉到事情真相的伽叶抬眸望向天际，沉声问：“你知道她是谁？”
点头，凝眸回答：“萧若。”
听出语气里难得的温柔，伽叶苦笑的摇摇头。
“你想再次见到她？”伽叶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原因很简单。
“我希望永远和她在一起，永远……”对于恶魔而言，永远极其漫长却又真实存在。
灵魂不熄，恶魔永存。
伽叶语重心常道：“她是人类，区区的人类是无法给你所谓的永远。”
他摇头，柔声说：“只要灵魂存在，不论再次相遇是怎样的疏远陌生，依旧是她。所以，希望你能够帮我找到她，并且，送我到她的身边。”
伽叶显然被他的语惊呆怔住，半晌才徐徐说道：“或许你会忘记她，在漫长的时间里让她在脑海中渐渐淡忘，直到化为消烟，否则，身为恶魔，你会忍受不住这种人类的痛苦煎熬。”
伽叶是为他好，他心知肚明。
但是，有些记忆会在时间里慢慢消散，如曾经的孤寂；也有些记忆会永远铭刻于心里，如夏日里突绽的阳光。
阳光会穿透心房，所留下的痕迹，于他而言不会在时间里悄声痊愈，只会慢慢扩散到心里的每个角落，让她的笑容沉淀，会腐噬他本来冷漠淡然的心。
她的阳光并不唯一照耀着他，但是他仍旧很满足于仅仅于她身边围绕的感觉。
说过的永远在一起，并非是试图握紧这缕沉沦前出现的阳光，而是，希望永远能够看过她的笑容，感觉到她微笑时的心情。
他已经记不起自己在每个夜晚孤寂难耐时是如何痴痴细念她的名字，也渐渐想不清为何会让自己由恶魔的无欲无求变得如此。
再见到她时，也道不出自己每日每夜的想念，分不明是真实还是幻觉。
只是，犹如那时那晚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任由突如其来的钝痛袭上心头，手臂却迟迟不肯松开。
他说过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永远，对于自己而言，哪怕仅是一瞬间，也好过曾经沧海千年……
如果，能够一直让她微笑，就算看不到，也会很幸福。
或许，爱情于恶魔而言，真的是一件奢侈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