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将计就计
三日之后，下午二时，羊城“赛神仙”鸦片烟馆。
吸饱了大烟，吴若风心满意足地踱出烟馆大门，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温暖而舒服。
正如龙一鸣所料，这个“吴若风”哪里是什么报社记者？他也不叫“吴若风”，他的真实姓名叫赵发——他从小一直厌恶爹妈给自己取这个俗气的名字。长大后的赵发一直不务正业，如果非要在他身上套一个职业的话，那就是骗子和小偷。
此时，更令赵发感到无比舒适的事情，莫过于在一周之前，他化身为《羊城日报》报社记者，伙同两个流氓弟兄，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好戏，成功地骗取了一个中年女子的信任——这个女子自然就是莲姐，进而神不知鬼不觉地盗取了一件有钱人家的宝物——这件宝物自然就是钱家公馆的湛卢宝剑。
利用自身英俊的外表、不俗的谈吐、机敏的应变，赵发化身为不同的身份，骗取各色女子财物与感情——这正是他的拿手好戏与生存之道。
单纯善良的莲姐便成了赵发一个新的牺牲品，只可惜寂寞春心的莲姐至今仍执迷不悟。
盗得湛卢宝剑之后，赵发并不急出手——太过急于出手反而会引起别人注意，尤其是多管闲事的警察，尽管那些警察多半是些窝囊废。赵发计划把宝剑先收藏上一个月再出手，而至于地下的买家，他已经联系了好几个了。地下买家们对宝剑都很感兴趣，因此宝剑的竞价现在每日见长，眼看赵发今年嫖赌饮吹的资本就快有着落了。
想到这些时，赵发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他清楚知道自己这种微笑总会显得那么迷人，总是能吸引到周遭女子的目光。
果不其然，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两个身穿天蓝色连衣裙、学生打扮的少女径直向他走了过来。
“这位好心肠的先生，请您一定要帮帮我们！”鹅蛋脸庞的少女拉着赵发的衣袖，着急得快要哭了。
“两位女同学，不必着急。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慢慢说来。”面对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赵发心一下子酥了。
“我们的钱刚才给人偷了！”另一个圆脸的少女娇嗔道。
“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大胆的小偷！还有没有王法啊！”
“先生，现在是民国了，哪还有什么王法啊。”圆脸少女扑噗一笑道。
“对对，我也气晕了头了。”其实，赵发是被眼前两个少女迷晕了头。“是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知书识礼。”
“先生，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回家去向父母交待？”鹅蛋脸少女一双凤眼几乎要滴出泪水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发故作关心地问道。
圆脸少女楚楚可怜地道出事情缘由：她们是两姊妹，都是岭南女子书院的学生，家住西关，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家教甚严，平时东西都是由下人去购买的，今天刚好周末，天气又好，两姊妹便决定一起去书店买书，却没想到书还没买到，钱却被人偷走了，非常担心回家后被父母责难，在这里已经彷徨了许久了。
看到两位楚楚可怜的姊妹花求助于自己，赵发自是心花怒放，想到今天的运气真不错，猎物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两位同学，不必担心！这个只是小事一桩，我谢某人平时最乐意帮忙有困难的人。”赵发说完，便递上了自己的名片——他今天的身份是银行的谢振邦经理。
“原来是谢经理！今天能遇到您真太幸运了！”姊妹花齐声欢呼道。
“这样吧，为了不让你们父母责备，我先出钱给你们买上这些书，两位同学觉得意下如何？”
赵发用的自然是放长线钓大鱼之策。
“好啊好啊！谢谢您！谢经理！”姊妹花眼里闪烁着欢快的泪水。
到永汉书店买了书——鲁迅的《朝花夕拾》和矛盾的《子夜》，姊妹花高兴万分。鹅蛋脸少女对赵发道：“谢经理，今天太感谢您了！其实，我们对银行的工作也很感兴趣，能和您交个朋友吗？”
“当然可以！我最喜欢和像你们这种好学上进的学生做朋友！”
“谢经理，要不您现在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们可以把钱马上还给您。”圆脸少女狡黠一笑，凑近赵发耳边轻轻地说：“我们也有自己的私房钱……”
“好好，我最欣赏你们这些新时代学生这种做事认真负责的态度——虽然我的钱也不着急。”
于是，三人有说有笑地一起往回走了。
绕进了一个麻石小巷子后，圆脸少女忽然道：“谢经理，劳驾您先在这里等一下，我们家就在前面，等我们进去取了钱再过来还给您，我担心爸妈知道就麻烦了。”
“这样……好吧！”
“谢经理，您不会不相信我们吧？”
“当然不会！”
“您一定要等着，千万别走开，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好好。”
真是些单纯可爱的女学生！赵发心想。
于是，姊妹花拿着刚买的书，手拉手高兴地往前走，不时还回头朝赵发笑笑。
十分钟过去了。
赵发心里琢磨着，这对姊妹花现在应该在努力想办法向父母解释，为什么她俩这么晚才回来吧，尤其是那个圆脸少女，古灵精怪的，真是个可爱的小美人儿……
二十分钟过去了。
赵发不由嘀咕起来，难道这对姊妹花的父母管教严厉，不让她俩再出家门了……嗯，我还是再等上一下吧。
半个小时过去了。
赵发开始着急不安起来了，踌躇着是否要抽身离去。
“赵先生，不用等了，那两个女孩不会来了。”巷头处缓缓走过来一个剑眉朗目的年轻男子。
“什么……什么赵先生？你认错人了吧？……你什么人？”赵发有些慌张。
“我认错人？那请你看看，这两本书你认不认得？”剑眉朗目的年轻男子举起手中的书——《朝花夕拾》和《子夜》。
赵发心中不由忐忑起来，难道那对姊妹花是……
“赵先生，这条巷子你是不是有些熟悉？”剑眉朗目的年轻男子笑着质问道。
赵发连忙环视周围，啊！他认出来了——这里不正是自己上演“英雄救美”，诱骗莲姐的地方吗？可是他嘴巴还是硬的，“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
“那再看看这个宝贝吧！”年轻男子掏出一个银光闪闪的小物件——怀表。他打开表壳，上面正是赵发的肖像照片。
这个年轻男子正是龙一鸣。
原来，这个局正是龙一鸣设下的。
话说，龙一鸣向莲姐借用了“吴若风”的怀表，便马上去《羊城日报》报社打听。果不其然，《羊城日报》报社并无“吴若风”这个记者。紧接着，龙一鸣通过山河侦探社社长司徒山河，联系了司徒山河的女朋友——羊城警察局情报科的科员林萍儿。在林萍儿的暗中协助调查下，发现怀表照片上的人并非什么“吴若风”，而是一个被省城通缉的骗子恶徒——赵发。这个坏家伙擅长变身不同的身份，专门骗取女子的感情与财物。
龙一鸣通过道上的朋友，很快地摸清了赵发的行踪。他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钱茉莉和黄小玉在路上扮演求助的女学生，从而引赵发入局——那个鹅蛋脸少女便是钱茉莉，圆脸少女便是黄小玉。对于赵发这种人，龙一鸣还是很清楚他们的致命弱点的。
此刻，赵发知道自己中了别人设的局，之前干的坏事已经败露了。于是，他急忙转身向巷尾狂奔逃命！
然而在巷尾，一个留着山羊胡子、身材精干的灰衣老头赫然站在那里。
这个灰衣老头正是韩风。
看来自己这次成了瓮中之鳖了。赵发心中暗暗叫苦。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对付这个老头！
赵发没有有停下狂奔的脚步，从裤兜里偷偷地掏出一把弹簧刀，二话不说，直捅韩风腹部！
危害时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一直就是赵发的人生生存法则。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赵发似乎要嗅到了这个老头的血腥味。可是，只见韩风的腰轻轻一扭，赵发的弹簧刀便堪堪地从他的腰旁擦身而过。紧接着，“啊！”一声惨叫，赵发觉得自己肩关节处一麻，对方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如同一只被烧得火热的大铁钳，死死地钳住自己的右肩。越是挣脱，越是痛疼。他感觉右肩膀的骨头快要融化掉了，情不自禁地发出野兽般凄厉的哀吼，握着弹簧刀的右手也不由地蛇般软了下去。
终于，赵发发现自己选错了对手。“老头……不！老前辈……饶命！我认输了！”
韩风钢铸般的脸笑了笑，左手猝然放开，赵发便倒在地上，疼得倒吸了几口冷气。
龙一鸣从后面一步一步悠然地走了过来……快走到赵发跟前时，一直在地上呻吟的赵发猛然跃起，右手的弹簧刀直刺龙一鸣胸口！
龙一鸣的神情还是那样悠然从容，可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已踢出了两脚。
赵发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怎样起脚，手上的弹簧刀已被高高踢飞。与此同时，档部一阵烈痛，人便痛得缩成一团滚落到地上。
龙一鸣还是面带微笑站在一旁，双手插着裤兜，似乎他只是个来看热闹的旁人。他对着赵发问道：“还要再试试吗？”
“不……不必了！”赵发知道自己已无还手之力了，他已痛得冷汗直冒，几乎要晕倒，有气无力地哀求道：“两位……两位好汉，饶命……”
龙一鸣指了指赵发的档部，笑着问道：“你要我性命，我拆你的‘祠堂’，公平吧？”
赵发苦笑道：“公平。”
龙一鸣冷笑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谢振邦，还是吴若风？”
赵发愣了一阵，知道对方已经调查过自己，只好如实招来。“小人叫赵发，那些名字都是用来在江湖上混的。”
“你认识钱家公馆的莲姐吗？”
“莲姐……小人认识。”
“为什么要骗她？”龙一鸣摇了摇手中那只怀表。
“这个……”
韩风蹲下身来，左手轻轻地按着赵发的肩膀。
“哎呀！好汉息怒！”赵发知道再也无法隐瞒，“小人从别处打听到钱家老爷收了一个宝贝，是一把绝世宝剑，财迷心窍，便动了贼心。于是，设局先把钱家公馆的莲姐骗过来，再利用她盗取了那把宝剑。那个莲姐虽然有几分姿色，但却十分缠人，她……”
“那把宝剑现在在哪里？”龙一鸣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放心！两位好汉！宝剑还在呢，我还没出手……”
“如果那把剑出手了，你这只手就要废了。”韩风淡淡地道。
“不敢不敢！两位好汉喜欢的话，我马上把宝剑送给两位！”——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也是赵发的人生准则。
“现在就去！”龙一鸣踢了他一脚。
赵发立即爬了起来，却感觉浑身酸痛，人像是散了架似的，好一会才站稳了。韩风搭着他的肩膀，三人一起走出了小巷。
过了一会儿，小巷的角落深处传出女子断断续续的呜咽——那是莲姐屈辱悔恨的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