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入了秋,清晨的风都已带上了微微的凉意,从没有关严实的窗户吹进来,吹拂在毫无睡相的女人的脸上,拂开了她的刘海,她的睫毛很长,长到似乎能够放上一支铅笔。
突然,她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眼皮慢慢地睁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下,半天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
然而,她的目光一转——
“啊——”地一声,她下意识地叫了起来,因为有一个人正趴在她的床边,枕着手臂睡得正香,当然,那是原本睡得正香,被她这么大叫了一声,也很少还有人能够继续安安稳稳地睡觉了。
顾言其揉着眼睛挺直了身子,看着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的宋缇萦,无奈地勾了勾唇角,说道:“大小姐你一大早闹什么呢?”
“你怎么会在我家里!”宋缇萦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好在还是昨天晚上穿去喝酒的那一身,但是闻起来满身酒气,臭的要命,她相当嫌弃地皱起了眉头,想要爬起来去洗澡,却碍于顾言其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立刻指着门口,喊道:“你赶紧出去,我要换衣服!”
顾言其无奈起身,认命地走了出去。
宋缇萦昨天晚上一直吐,闹了大半夜,他到凌晨在入睡,仔细算来都没过几个小时,就被她的一声河东狮吼给震醒了。
她这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性格,还真是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宋缇萦迅速起身,锁住了卧室的大门,拿了衣服,草草地洗了一番,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卧室门口却不见顾言其的人影,她以为他应该已经回家去了,结果却在快走到厨房的时候,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那个男人,围着她的围裙,挽起了白衬衫的袖子,在秋日的清晨中,微风吹拂着他的发丝,他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又好看。
他关掉火,将熬好的姜汤装到碗里,扭头看到宋缇萦正站在厨房门口,呆呆地看着他,便招了招手,说道:“过来,把姜汤喝了。”
那时,他们还在念书的时候,每一次她起得晚了,都是他在做早饭,这样温温柔柔地叫着她,让她去吃饭。
从大洋彼岸的那一端到海城,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变过,但是又好像……什么事情都变了。
顾言其,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之间早就已经结束了。
她默默地放下抓着厨房门把手的手,垂眸,说道:“姜汤我会喝的,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是很方便,顾医生还是请回吧。”
“顾医生”三个字,瞬间刺痛了顾言其的心。
他握着勺子的手微微紧了紧,可他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拉开了冰箱门,从里面拿了两个鸡蛋出来,要继续给宋缇萦做早饭。
她最喜欢的早餐就是煎蛋,虽然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但是宋缇萦在吃的方面却是出乎意料地没有要求。
“顾医生?”她看他不为所动,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攥紧了拳头。
他为什么要这样?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呀……
不管再做什么,他们都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可是,不管宋缇萦说什么,顾言其就只是默默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等油锅热了之后,开始往里面倒油。
她终于忍不住,几步上前来,直接关掉了火,抢过他手里已经打好了的蛋,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你走!”
她指着门口的方向,却没有抬头看他。
“宋缇萦,现在好像是我更有发火的权力吧?”
在将近一分钟的沉默之后,顾言其的声音终于在她的头顶响起,宛如是淬过了冰水的刀子。
“一万?你收一万就能够帮别人约我吃饭?宋缇萦,到底是我廉价,还是你廉价?”
天知道他到底要多忍耐,刚才才能够那样心平气和地给她做早饭。
昨天晚上他来,就是为了一个说法。
她可以不喜欢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这些他都认了,毕竟当初,的确是他对不起她。
可是,她怎么能这样做?
“我廉价!”
许久之后,宋缇萦说了一句顾言其万万都没有想到的话,她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回答?
“是我廉价,行了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要回国!当初是你自己说的,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海城!”宋缇萦向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摇着头,宿醉的头疼让她的心本就十分地烦躁。
她不懂,既然现在能够回到海城,为什么以前就不可以?
既然当初坚持一直不回,现在又为什么要回来?
这样看起来,在他顾言其的面前,她就像是个傻子一样,这样真的好玩么?
“宋缇萦!”他的声音再度冷下来,他认识的宋缇萦骄傲又任性,怎么变成了如今这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
“你走吧,顾言其,你走吧!放过我吧!”宋缇萦双手捧着脑袋,显然是头痛越发地剧烈,她靠在厨房的墙上,低着头,拼命地摇着。
看到她痛苦的样子,顾言其的心里又何尝好受呢?
若是知道他会在她离开之后这样地思念她,便是铤而走险,也要跟着她一同回到海城,就如同他如今所做的这样。
因为,缇萦,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知道我的过去的人越来越多,那些秘密最后都会传到你的耳朵里,到时候,你真的还会原谅我,原谅我的那个母亲么?
“缇萦……”
“滚!”宋缇萦有些崩溃地大吼了一句,她不想再听到顾言其的声音,因为会让她想起刚回到海城时那段充满了自我怀疑和厌弃的日子。
若是顾言其知道当初的宋缇萦有多么辛苦才从那段日子里走出来,或许也就不会再奇怪为何今日的宋缇萦变得如此地歇斯底里。
她所有的正常都是伪装,真正的伤,都是在心里,深可见骨,永远都难以磨灭。
从宋缇萦的家里出来,顾言其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站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他的手机铃声响起,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他的瞳孔微微缩了缩,直接按下了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