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其行,辩其意,独孤青绮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但面上仍是波澜不惊,轻启朱唇缓缓道:“洛郎,多心与否,是要视实际情况而定的。”
言罢,独孤青绮自轩辕洛手中挣出自己的手,夺了奏折,退后一步,翻开来看。
打眼扫过,瞬间搞懂轩辕洛的良苦用心——她的父皇,在两国交界的敏感位置,反常的调派大量驻军……
一旦发生冲突,她这个南岳公主,中楚皇后,该如何是好?
轩辕洛紧盯独孤青绮的反应,看她虽然表情未改,但脸色明显变得不同,暗自懊恼:明明是从灾区传来的八百里加急,怎的就不堤防一些?就算一时疏失,让这折子进了寝殿,方才浏览后,也不该专门挑拣出来放在那般显眼处,真是该死啊!
相对无言老半天,轩辕洛到底绷不住,闻声软语地轻轻唤:“青儿?”
“我没事。”独孤青绮虚弱一笑,缓了缓心神,再将轩辕珩的奏折细看一边,方又说道,“洛郎将它捡到一边,是因心中踌躇吧?”
轩辕洛站起身,将独孤青绮迎坐到自己旁边,才又坐回原位。
独孤青绮何等聪慧,既然已经让她知道灾区形势,旁的顾虑,也便没有再瞒她的必要。
轩辕洛叹了口气,开口道:“宣王这折子,虽未明说,但明显看得出,是希望我亲临灾区坐镇,想来,这更是当地官民的意思,只是……”
独孤青绮接茬:“只是,宣王爷顾虑我们的情况,所以没有明确地提出要求,而是委婉地暗示。”
轩辕洛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毕竟,距离咱们的孩儿出世,统共也没剩下多少日子,这段时期,我理应陪在你身边。”
“倘若洛郎只是个寻常百姓,确实可以道一句‘理应’。”独孤青绮摇头一笑,“然则,你是一国之君,须当谨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轩辕洛胶在独孤青绮脸上的一双眼,刹那间,好像淬进漫天星辰,光闪闪的。
感动之后,明知道她的意思,却还是开口确认:“所以,青儿的意思是,支持我‘顺应民意’?”
独孤青绮目光坚定地回望轩辕洛:“是。”
民间素来有“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的说法。
妾室:玩物尔!
无须多少讲究,赏心悦目便可,在时下七八成的深宅大院里,或多或少都要储着几个十几个乃至几十个千娇百媚的姬妾。
而这些姬妾的身价,大多连一只稍微稀罕的宠物都不如,要打要卖,全凭主人高兴。
妻室:主母也!
与妾身全然不同的存在。
有幸娶得贤妻,掌管后宅兴旺,教育子女成器,才能让男人心无旁骛的在外打拼;
万一迎进门的是个人品不行的,轻则闹得后宅鸡飞狗跳,重则娶妻不贤毁三代……
寻常百姓尚且如此,何况帝王家?
主母,只需注意一家之起落。
皇后,却要均衡一国之昌盛。
轩辕洛再一次感觉,自己当初同意这门“别有用心”的婚姻,即便将来老了回想起来,还是会认为,这是自己这辈子最明智的抉择!
“可是,我是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你。”责任是要承担的,心里话也是要说出来给独孤青绮听听。
独孤青绮嘴角勾起一抹安抚的笑容,伸手握住轩辕洛的手:“洛郎,有多少人认为,丁当她贪玩任性,甚至连你我也如此想过吧?”
轩辕洛挑挑眉:“嗯?”
“然而临别之前,提起她与齐王世子的缘分,她假设自己若是错过了彼此,该会是怎样一幅前景——”
虽然独孤青绮没头没尾的突然提起长乐帝姬,但轩辕洛知道抬出她只是引言,重点在后面。
于是轩辕洛配合着自己的皇后分析,道:“依着常理来看,像丁当那种性子,倘若错过,事后也会真爱至上,不顾一切的往一堆儿凑?”
独孤青绮点头:“是,单看丁当先前的行为处事,怕多半要这么想。”
顿了顿,话锋一转:“实际上,她对我说‘享着万民供养,理该担着公主的责任,克己复礼,慎终如始’。”
抬头,目光灼灼盯着轩辕洛:“只有十五岁的待嫁公主都懂得的道理,我比她大几岁,已经嫁为你的皇后,又即将诞下皇儿——”
挑高下巴,仪态高贵:“身为一国之母,理应心系黎民百姓。”
曾经雷厉风行的楚国新君,那颗曾经披坚执锐的心,被独孤青绮慢慢打开。
她走了进去,并盘踞在最重要的位置。
原来,他的一颗心,居然也能柔软成这样!
特别是住在他心里的这个女人,肚子里又揣上一只鉴证他们相爱的果实……真是万般的恋恋不舍啊!
轩辕洛没将心事说出来,可独孤青绮却从他眼中看出来,侧过身子正视轩辕洛,另一只手也抬起来,双手捧住他的手。
独孤青绮换了个角度劝道:“何况,因先前废后一事,虽然明面上已经过去,但其实还在不少人心中埋下一根刺,因为顾念我与孩儿而不肯亲临,到最后,怕又是我的罪过了。”
轩辕洛将目光从自己被独孤青绮柔软的小手包裹住的大手重新移回到她脸上,对上她春日暖阳般的笑容,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但面上仍是坚毅的,回以同样炽烈的笑意:“我明白了。”
但之后还是补充上一句:“我会尽快处理好那边的事情,争取快去快回。”
独孤青绮赞许点头:“嗯,我会和孩儿,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轩辕洛一边点头,一边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覆盖上独孤青绮隆起的小腹:“皇儿,待父皇走后,你须得安生一些,不许夜里踢踹母后,闹得她睡不好觉;即便是白日里,也不许在你母后肚子里翻跟头,害她脏腑疼;还不许……”
独孤青绮到底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洛郎,这是我们还在肚子里的宝贝孩儿,又不是深山老林间的泼皮猴子,还翻跟头?”
轩辕洛眸光灿灿地绞着独孤青绮的笑颜,轻拍了一下好像回应他的殷切叮嘱,用小脚丫将独孤青绮肚皮顶起的一个小鼓包:“猴儿,乖乖的等父皇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