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娘的心里是既气愤又担忧,“为了能压制住皇后,就逼迫自己的亲骨肉卷入夺嫡之争,这是多狠的心啊?后宫之人如此险恶,也不知浣纱日后会是个什么光景。”
“其实后宫之中的妇人,似乎很难享受到普通人家的人伦亲情。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孩子只是争宠的工具、夺权的利器而已。生下孩子只是为了固宠,为了有夺嫡的筹码。至于这个孩子到底愿不愿意走那条至尊之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可以睥睨天下、荣宠一生。”
陈芷兰凉薄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不屑。
陈泽轩涉世未深,对后宫之事也不甚了解,“母子亲情是斩也斩不断的血脉,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孩子当做筹码呢?她们也舍得?”
陈芷兰既怜悯,又哀婉地一笑,“后宫之中,很多孩子刚一出生,就已经沦为一场豪赌的筹码。妃嫔想用这个孩子固守荣宠、外戚想用这个孩子争权夺势,可却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个孩子,想不想这么生活。”
看着弟弟渐渐领悟到的眼神,陈芷兰突然心下一痛,“轩儿,可想继承这镇国公的爵位?”
陈芷兰此话一出,吴玉娘也怔愣住了,一时有些愧疚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其实,陈芷兰心中知晓姐姐此话的意思,但还是故作不解的样子,“姐姐何出此言?”
“姐姐不想也让你小小的年纪,就背负太多的责任。而且有些责任,未必就是你愿意背负的,是太多的人强加给你的。”
陈芷兰心疼的声音传入陈泽轩的耳里,更是暖进了他的心里,“姐姐不必担心,承继爵位、卫护江山,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这一责任早就融进了我的骨血之中,没有任何的抗拒。”
“你真的愿意承担这一切吗?姐姐问的,是发自内心的愿意。”
迎着陈芷兰深沉的目光,陈泽轩坦然地点了点头,“姐姐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吗?”
不待陈芷兰回答,就径直说道,“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能为国效力,不论从文或是从武,只要能卫护天靖的江山社稷就好。在今天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更多的原因,是不想姐姐如此劳累,不想姐姐因为保持家业而蹉跎了自己的一生。”
陈芷兰的眼圈逐渐泛红,陈泽轩见状,握紧了姐姐的手,“可是今天经姐姐这么一问,我才意识到,我固然是心疼姐姐,但更多的,是因为我是镇国公府的男儿,镇守边城、护我黎民不仅是我的责任,更是我的荣幸。如果有朝一日,弟弟真的要去镇守边城,家中的一切,就要烦劳姐姐了。”
陈芷兰浅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你我姐弟,还要用烦劳二字吗?镇国公府何其荣幸,能养出你这个忠君爱国的后人。”
“镇国公府确实三生有幸,能有姐姐这个聪慧能干的女子。姐姐若是男儿,当是个不逊色于祖父和父亲的将领吧。”
说到此处,陈泽轩的心思愈发的沉重,“祖父与父亲均是战死沙场,他日,我若从军,一旦有了什么不测,还请姐姐……”
“不许胡说。”陈泽轩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陈芷兰厉声打断。
吴玉娘也眉头紧蹙地斥责着,“轩儿,你小小年纪,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陈泽轩本还想张口解释些什么,但母亲与姐姐难看的脸色还是让他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只好赔着笑,“好,是轩儿说错话了,娘亲和姐姐莫气。”
一家人本就因为黄家与沈家的龌龊手段而烦心,现在,陈泽轩的那几句话更是让这对母女的心情跌到了低谷之中。
现在,他们不仅在忧心无耻的黄家还会使出什么花招,更担心镇国公府往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虽说卫护江山社稷是镇国公府应尽之责,可战场毕竟凶险,祖父与父亲皆是于战场之上殉国,就怕泽轩也躲不了这样的宿命。
世人皆称道镇国公府忠心耿耿,可这样的忠名是用命搏回来的。失去至亲的痛苦,岂是旁人可以理解的?
这顿饭,在众人忧心忡忡、各怀苦闷的情况下,终于吃完了。
陈芷兰像往常一样陪吴玉娘说了一会儿话,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可刚一推门,就见陈泽轩好整以暇地站在她房门前。
见姐姐回来,陈泽轩急忙上前,扯了扯姐姐的衣袖,有些撒着娇,但依旧有些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和姐姐说两句话。”
陈芷兰心中也明白弟弟想要说些什么,只叹了口气,“和我进来吧。”
陈芷兰打发走了宁叶和谧雪这两个丫鬟,又倒了一杯热茶给弟弟,“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陈泽轩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轩儿刚刚在饭桌上说的话,惹姐姐伤心了,可轩儿还是想来和姐姐好好聊聊。”
陈芷兰缓和了语气,“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不用再遮遮掩掩的了。”
“我刚刚的话还没有说完,但姐姐也觉得那是无稽之谈吗?”
陈芷兰低头为自己斟满了茶,“如果那些话真的是无稽之谈,我和母亲怎会那般气恼?”
陈芷兰静静地看了陈泽轩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祖父战死之时,未及不惑之年。父亲甚至刚过而立,就殉国身亡。母亲她年纪轻轻地就守了寡,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地将我们带大,就是为了让你他日马革裹尸的?”
陈芷兰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在旁人眼里,母亲是英雄的夫人。可事实上,母亲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你难道忍心让她在守了一辈子寡之后,再去承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母亲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样的痛苦。”
陈泽轩已然明白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不妥,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懂,“可我身为镇国公府的世子,日后上战场是必然的。上了战场之后,就生死有命,母亲她应该明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