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和离与休妻不同,可是世俗上本就认为两个人的身份不相匹配,而且,就连皇上自己都说,这段婚姻是她自己求来的,那么一定会被很多人注视着他们两个人的一举一动。若真到了和离之日,那么京城中一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猜测。
陈芷兰不是没思考过这一问题,可是眼下已经到了这步,再去思考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皇上放心,这段婚姻,是芷兰自己选的,无论今后的境况如何,我二人都会相互扶持。可是这一生太长,有太多未知的意外。如果我们两个人真的不能相守一生,臣女一定会相机做出决断。无论如何,臣女一定不会入宫诉说委屈,也做出什么不会歼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傻事儿。”
皇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既好笑,又心疼地说道,“朕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也为不少的人赐了婚,可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姑娘家自己跑到宫里来求赐婚的圣旨的。你呀,还真是不害羞,竟然这般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就不怕被别人说笑吗?”
陈芷兰端庄得体地笑道,“本来是母亲要来进宫的。可是我想着,此事既然是我的事儿,那么就不该辛劳母亲,还是我自己来比较好。明庄主也认为,这道圣旨应该由我们来请比较好。他本打算陪我一起来的,可我要来慈宁宫,他是外男,不方便入内。而且,他本是商户之身,入宫门也没那么容易。所以,臣女便只身一人前来,让太后和皇上见笑了。”
紧接着,陈芷兰不以为意地笑着,“至于别人怎么看我今日的行为,我不在乎。这嘴长在别人的身上,我哪里管得着人家说些什么啊。臣女不想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畏缩不前,平白无故地错过了自己的姻缘。”
刚刚还在刁难陈芷兰的皇上也忍不住点头赞叹道,“陈小姐的勇气可真是让一般人终其一生,都难以望其项背啊。”
陈芷兰恐皇上会改了主意,便趁着皇上现在的心情不错,顺势催促道,“皇上褒奖,臣女愧不敢当,还请皇上快些拟旨吧。”
太后和皇上的目光相对,两个人都忍不住一笑,太后轻笑着,“你这丫头,倒还真是个急性子。”
在陈芷兰的催促下,皇上很快便拟了圣旨。圣旨一拿到手,陈芷兰也不再留于宫中,婉拒了太后留她在慈宁宫里用晚膳的好意,便急匆匆地带着圣旨回了府。
皇上望着陈芷兰离去的背影,口中喃喃道,“朕若是能有一个这般出挑的女儿,那可就好了。”
经皇上这么一说,太后的目光也移至了陈芷兰的身上,悠悠地叹了口气,“要哀家说,这姑娘幸亏没有出身皇家,若不然,恐怕也难保持现在的性情本心。陈芷兰如若是一个只知道争宠弄权的女人,想来也不会这么可爱怜人,皇上也就不会再对她这么另眼相待了。”
太后说到这里,也就没了动静,过了好久,才垂下眼睑,心事重重地说道,“像芷兰这孩子这样多好,喜欢就开口,不为了别人的眼光而委曲求全。而且,她不是皇室出身的孩子,只要镇国公府不想把她的婚姻当成一场交易,那么她完全可以不用被迫嫁进某一个权势之家。甚至,就像现在这样,可以去选择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就像她现在这样。只可惜,生于皇室的孩子可就没有这样的好命了。”
太后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皇上的心思也愈发的沉重,迟疑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母后,可是想起长姐了?”
太后缓缓地将头侧了过去,眼睑低垂,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即便如此,反倒是让皇上更加得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说起自己的这个长姐,皇上也是黯然神伤,“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长姐竟然已经去世快三十年了。”
皇上轻叹了口气,“当年天靖刚刚开国不久,根基未稳,总有一些部落小国侵扰边境,使得天靖劳民伤财,也让父皇苦恼不已。战争持续了数年,后来好不容易平定了战乱,西凉的王爷来天靖求和。本以为这一切都该就此结束,可是谁能想到,那西凉的四王爷竟然看中了长姐,径直谈起了和亲之事,想让长姐做他的侧妃。”
皇上的拳头渐渐握得更紧了,“长姐是天靖国唯一的嫡亲公主。少时,父亲与其他势力鏖战,母亲要忙着应对父亲的诸多琐事,可以说,我是长姐一手带大的,与长姐的关系自然亲昵。我与母后一样,我们都不想让长姐远嫁和亲。长姐若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出嫁西凉,那么在西凉,长姐永远都只会是一个无法融入的外人,没有人会把她当成亲人,毕竟身份不同、立场不同。天靖国公主的身份本就能让长姐受尽西凉的打压,更何况,还只是侧妃之位呢。”
皇上的眼眶逐渐变得湿润,“为了不让长姐出嫁和亲,儿臣与母后在父皇的御书房前整整跪了一夜。那一夜,我与母后彻夜未眠,可是儿臣知道,未眠的不仅只有我们母子,父皇和长姐又何尝不是如此?儿臣当年也曾怨过父皇,怨他身为人父,却保护不好自己的孩子。怨他冷血无情,在他的眼里,长姐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随时可以为了利益而被舍弃的棋子。可是如今,儿臣也坐上了父皇的位子,方才明白父皇也有自己的苦衷。”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父皇不仅是我与长姐的父亲,他也是天靖国的皇上啊。他的身上,背负的是一个国家的兴衰荣辱,是万千家庭的悲欢离合。如果和亲真的能让百姓与兵将免遭战乱之苦,那么,又何必要让兵士们付出生命的代价呢?何必再让那么多的家庭此生都不得团圆相见呢?长姐和亲远嫁之后,要面临怎样的境遇,父皇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