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上仙,难以忘记,飞升上天时,初见相思树的情景。
不知为何,他非常确定,早已见过相思树。可是,费尽思量之后,才发现,过去的他,只是一介凡人,如何得见八重天的相思树。
那时,相思树看起来,不过是一棵普通的红豆树。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月老上仙腰间系的香囊里,就装着一包红豆。提起红豆,低吟相思。然而,相思红豆含有剧毒。
“小言,你来得真慢。”月老上仙第一次见到留渊上神,便是傻傻地盯着,这飘逸白衣,从相思树的枝桠上,潇洒落下,而久久回不过神来。
“相思树,等你等得快枯死了。”留渊上神展开温润如玉的笑容。
月老上仙正想问一句,为什么相思树会等他呢,就被留渊上神掐了定身诀,不得动弹了。
“不要!”月老上仙喊道。
原来,留渊上神拈起金系法术,剪断了月老上仙那头曾经在凡间遭到嫌弃的赤发。
刹那间,赤发幻化成红线,悬挂在相思树上,随风轻扬。
月老上仙还来不及震惊,就眼睁睁地看着留渊上神,竟然偷走他的香囊,将那相思红豆,撒在相思树下。
一颗颗相思红豆,像极了调皮捣蛋的小狐妖,蹦蹦跳跳地钻进相思树皮里,舍不得出来了。
“老友,那是舒儿送给我的心意。”月老上仙欲哭无泪。
“老友?”留渊上神喃喃道,收敛起那转瞬即逝的无奈。
待留渊上神离开,月老上仙依旧沉浸在失去相思红豆的怅然之中,哪里察觉出,他居然称呼一个陌生的神仙为老友。
更没有发觉到,相思树瞬间长大,绵亘千里。
从此,相思树成为月老上仙的命根子。
“月老哥哥,醒醒。”阿棠摇晃着平躺在枯死的相思树下的月老上仙的身子,软软糯糯地道。
“阿棠,别摇阿言,他容易犯晕。”月神上仙轻声道,异常柔和的眸光里,泄露出丝丝缕缕的担忧。
阿棠听后,扁扁樱桃小嘴。
月老哥哥,已经晕倒了,不会犯晕的。阿棠暗暗吐槽道。
“老友,小言这一晕倒,魂魄不会直接下到冥界吧?”羲和上仙皱起眉头,问道。
羲和上仙有个大胆的猜测,憋在肚子里。
那就是,素来与月老上仙不对盘的阎罗王狄彬,倘若知晓月老上仙的魂魄下到冥界,说不定猛灌月老上仙一碗孟婆汤,推月老上仙下凡历劫呢。
月老上仙招收的徒弟荷花仙子,性子文静,心地善良。
前来参加蟠桃宴的阎罗王,硬是给荷花仙子安了个偷盗蟠桃的罪名,将荷花仙子贬入凡间。
“小言,只是不愿苏醒。”留渊上神摇摇头,浅笑道。
“月老哥哥,狄哥哥向月神姐姐求亲了。”阿棠灵机一动,趴在月老上仙的耳边,悄声道。
“舒儿,你不要嫁给那个判下无数冤假错案的阎罗王!”月老上仙猛然睁开眼睛,跳起身子,喊道。
“冤假错案?月老上仙,若是不满意当年阎罗王对你的宝贝徒弟的判决,大可以在玉帝面前参上一本,何必在背后乱嚼舌根子。”月神上仙冷笑道,尔后拂袖而去。
“舒儿,你听我解释。”月老上仙急忙腾云驾雾追赶。
“月老哥哥,相思树枯死了。”阿棠插嘴道。
月老上仙,瞧一瞧月神上仙远去的倩影,又转过头,瞅一瞅那残败得只剩下枯黄之色的相思树,不得不停下追逐的脚步 。
“小言,对不住,守相思殿时,喝了点小白送的红尘醉,就醉过去了。醒来之后,发现相思树枯死,便立即下凡寻你。待会儿,我会去玉清宫,向玉帝请罪。”羲和上仙低声道,满眼愧意。
他知晓,他不该喝红尘醉。
可是,当太白上仙告诉他,琴娘没死,却爱上了青衣使者湘君时,他似乎听到相思线断裂的声音,接着是心碎的感觉。
“又是太白上仙。”阿棠嘟囔道,狠狠地瞪了留渊上神一眼。
“小和,你可知道,监管相思殿不力而导致相思树枯死的罪名有多大!相思树枯死,意味着天地三情,可能逐渐从五界之中消失。先是人界,夫妻情断,再也孕育不出生命。接着是妖界、冥界,互相残杀。然后是天界,猜忌不断,秩序混乱。最后波及到无欲无求的神界。到时候,五界与魔界无异。”月老上仙冷声道。
月老上仙向来没什么脾气。
这是羲和上仙第一次看到,月老上仙怒极反而冷漠的情形。
监管相思殿不力而导致相思树枯死的罪名,恐怕即使魂飞魄散,也抵不过。
“月老哥哥,别担心,阿棠可以借助龙珠的力量复活相思树。”阿棠甜甜地笑道。
月老上仙刚想呵斥一句住手,就瞥见阿棠已经对着枯死的相思树,拈起枯木逢春之木系法术。
刹那间,春风拂过,相思树焕发生机,结起沉甸甸的水蜜桃。
“夫君哥哥,阿棠的枯木逢春,怎么退步了。”阿棠撅起樱桃小嘴,一对水汪汪的葡萄大眼,氤氲着朵朵楚楚可怜的泪花,将那梨花带雨的哭功,施展得十足。
阿棠的枯木逢春,明明不是当年那种,令红棠书院的后山的歪脖子树长出水蜜桃的半吊子功夫。
即便无法恢复原样,至少也是蟠桃呀。
“老友,这绝对不是相思树!”月老上仙忽然欣喜若狂。
“小言,怎么察觉出来的?”留渊上神再次绽开温润如玉的笑容。
“老友,有所不知,相思树,只有相思花和相思豆,却没有相思叶。你再仔细听听这棵树,有树叶哭泣的声音。”月老上仙笑道。
“好像歪脖子树。”阿棠竖起龙狐耳朵倾听,咯咯地笑道。
“返魂树。”留渊上神摸了摸阿棠毛茸茸的脑袋,轻笑道。
若上古神木返魂树最害怕谁,当属一直喊着歪脖子树的阿棠。阿棠的枯木逢春出手,高高在上的返魂树,就成了连柴火都不如的废木,自然是哭得凄凄惨惨戚戚。
“那真正的相思树,会在哪里呢?”阿棠问道。
阿棠这一问,使原本兴奋不已的月老上仙,又深陷愁苦之中。
“相思树,早已修得灵性。不是一招移花接木,便可将它从天界转移到魔界的。真正的相思树,必定还在天界。”留渊上神道。
“魔界此次的谋划,真歹毒。如果月老哥哥察觉出枯死的相思树不是相思树,而是返魂树,必然问责妖界,造成妖界与天界的嫌隙。再挑拨一番,或许引发两界的混战。”阿棠托起小下巴,认真思考道。
“不错,魔界开始动真格了。”留渊上神道。
“老友,那事不宜迟,赶紧下达上神令,封锁天界,防止魔界之人运走相思树。”月老上仙道。
“小言,稍安勿躁。相思树会找到,偷相思树的内鬼也会揪住。”留渊上神第三次绽放温润如玉的笑容。
月老上仙第一次如此轻松地欣赏着这块黑玉的温润如玉的笑容。
挑起妖界和天界的矛盾,就是破坏留渊上神在阿棠心目中的形象。偷相思树的内鬼,估计要倒霉了。
“阿棠,交给你一个任务,去昆仑山,破坏建木。”留渊上神第四次流露出温润如玉的笑容。
“摘花朵,采果实,拔树叶,再系上彩线,伪装成相思树吗?”阿棠转了转圆溜溜的葡萄大眼,笑靥如花。
“阿棠,那是守护昆仑山的神树!”苏苏恼道。
昆仑山,是麒麟圣祖的家乡。一草一木,都不许被践踏。
“夫君哥哥,讨厌的神树,就不是神树。而且,建木肯定比不上相思树好看。”阿棠腾起粉扑扑的海棠花状云朵,飞向昆仑山。
“建木,比那个搭了几条破线的相思树,好看千倍万倍。”苏苏恼道,急忙飞起来,追上阿棠。
“老友,建木又怎么得罪你了。”月老上仙幸灾乐祸地笑道。
“复活禁术,有一味药材,乃建木的树皮。”留渊上神道。
传闻,建木可吸收残魂的前世记忆。难怪,女帝红棠复活后,变成没心没肺的阿棠。
“老友,我去召集其余的六位上仙,前往玉清宫,商讨对策,揪出内鬼。”一直处于冷眼旁观的静默状态的羲和上仙,突然开口道。
“小和,辛苦你了。”留渊上神作揖道。
羲和上仙听后,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径直离去。
“老友,小和到底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虽然你不在我们面前摆上神的架子,但是你都作揖了,好歹回敬一下。”月老上仙疑惑不解。
月老上仙哪里明白,羲和上仙不回敬是因为,他完全受得起留渊上神的作揖之礼。
语罢,留渊上神摇摇头,笑而不语。
“对了,老友,我晕倒的时候,梦见我们第一次在相思树下相见的画面了。那时候,我都不认识你,竟然就称呼你为老友了。”月老上仙再次表示疑惑。
“小言,相思树的背后,有个无趣的故事。曾经,某只蠢货,爱慕上凡人,甘愿放弃神格。可是,神格不舍得放弃他,就化为相思树,日日夜夜地等着。”留渊上神腾起无色云朵离开前,笑道。
“老友,我怎么不知晓,相思树还有个这么动听的故事。”月老上仙思忖道,然后想起留渊上神还没有回答他提出的疑惑,便急匆匆地追去。
霎时,相思殿冷冷清清。
不,也不算是冷冷清清。
有一个穿红肚兜,用白蓝青红黑这五色的彩线扎起总角的白团子,从返魂树中钻出来,使出吃奶的劲儿踢一脚,然后欢快地捡起掉落的水蜜桃,砸吧砸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