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娘发现,常仪望着阿棠的眼神,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微妙,琴娘曾经见过,羲和第一世爱上千金小姐,便是如此。
“琴夫人,冒昧地打扰一下,请问在哪里可以学到,棠姑娘喜欢吃的鸡?”常仪问道,笑容似乎有些温润如玉。
对,就是温润如玉。一袭飘逸白衣,盖住弱不禁风的病态美。
“香云楼。”琴娘正打着攒心梅花络子,轻声道。
“琴夫人打的络子,素雅之中带点娇艳,毫不逊色于京城的顶级绣娘的绣品。湘君先生真幸福。”常仪笑道。
琴娘瞟了一眼常仪腰间系的攒心海棠络子,不禁失笑。
阿棠打的攒心海棠络子,千年未变,还是皱巴巴的。羲和的第九世,阿棠就送过羲和攒心海棠络子。
“常公子,有位温润如玉的公子深爱着阿棠,在等阿棠记得。”琴娘在常仪告辞之际,忍不住提醒道。
“常仪会告诉那位温润如玉的公子,别再等了。”常仪笑道。
琴娘听后,猛然一惊,莫非……
坐在描了金色海棠花的琉璃船的船头,阿棠吧唧吧唧着常仪做的辣子鸡、大盘鸡、口水鸡、叫化鸡、花雕鸡、三杯鸡、白斩鸡、盐焗鸡、脆皮鸡、红烧鸡,幸福地眯起葡萄大眼。
“常仪哥哥做的鸡,比香云楼的还好吃。”阿棠甜甜地笑道。
呸,这世上,做的鸡最好吃的,当属留渊上神,虽然老子是吃素的。苏苏默默吐槽道。
“棠姑娘喜欢就好。”常仪摸了摸阿棠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
说来颇有趣。常仪花费重金,向香云楼的大厨讨要,烹饪鸡肉的配方,却遭到驱逐。反而,出了香云楼,仅仅用上一个铜板,就从老乞丐的手中,买到了更加古老的秘方。
“常仪哥哥,阿棠想听曲子。”阿棠挺着圆鼓鼓的小肚皮,笑道。
语罢,常仪已经从船舱取来瑶琴。
原本,常仪弹奏瑶琴,有六忌七不弹。
六忌: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风,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七不弹: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事冗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者不弹。
偏偏,阿棠当琴曲是催眠,常仪乐在其中。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听着《青梅嗅》,阿棠昏昏欲睡,而苏苏震惊不已。
常仪弹奏的《青梅嗅》,与留渊上神的,竟然分毫不差。
同是《青梅嗅》,琴娘弹奏的中规中矩,金盏弹奏的刻意活泼,阿棠弹奏的过于跳脱,唯独常仪与留渊上神弹奏的,充满灵动。
“你到底是谁?”苏苏冷声道,摆出麒麟圣祖的气势。
话音刚落,常仪吓得瘫倒在地,脸色惨白。
“常仪哥哥,怎么了?”阿棠揉了揉朦胧睡眼,站起小身板,去搀扶常仪,嗓音娇娇软软,略带娇媚。
“棠姑娘,那只小白狗刚才开口说话了,是妖怪。”常仪将阿棠护在身后,却害怕得双腿颤抖。
“蠢货,老子是堂堂的麒麟圣祖!”苏苏咆哮道。
苏苏这一咆哮,常仪再次腿软,却不忘将阿棠护得紧紧的。
“常仪哥哥,别怕,阿棠也是妖怪。”阿棠起了逗弄之心,抓着常仪的纤纤素手,指了指那九条刚刚露出来的龙狐尾巴,笑靥如花。
蓦然,扑通一声,常仪吓得落水。
自此,常仪大病一场,卧病在床,就再也没有见过阿棠。
群芳楼口初相遇,一见阿棠误终身。按照阿棠所写的相思集发展下去,凡界的人皆误以为常仪是害了相思病而死去。
接着,清闲得怀疑人生的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坐在不夜馆的包厢里,喝碧螺春,嗑香瓜子,等待捉拿羲和的魂魄。
最后,阿棠审问羲和,讨回羽嘉龙珠,顺便收取八卦炉为利息。本来,阿棠更想要女娲灵石,但是又怕羲和连带着羽嘉龙珠也不认账。
冥界,阎罗殿。
“阿棠,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老子,你的恶整羲和计划?害得老子白操心一场。”苏苏啃着海棠酥,哈哈大笑。
“苏苏,提前告诉你,就不能体现你的助攻了。”阿棠抱着孟婆一大清早就准备的孟婆汤,咕噜咕噜下肚。
“阿棠,你是嫌弃老子演技差!”苏苏恼道。
阿棠连忙摇摇头,打消苏苏的气恼。
其实,阿棠是嫌弃苏苏吃多了海棠酥,原本不聪明的脑袋,被甜腻塞满,越发蠢笨了。
尔后,阿棠与苏苏,左等右等,等到哈欠连连,也没有等到羲和那张想暴揍阿棠的冷脸。
阿棠只能腾起粉扑扑的海棠花状云朵,重返人界。
“阿棠,快去快回哦。”吃坏了肚子的苏苏,叮嘱道。
可惜,这快去,无法快回。
群芳楼口,阿棠遇见大病初愈的常仪,惊讶得瞪大了圆溜溜的葡萄眼,许久说不出话来。
“阿棠,常仪不怕你。”常仪将女娲灵石交到阿棠的掌心,笑道。
“常仪哥哥,真的送给阿棠?”阿棠把玩着女娲灵石,爱不释手。
嗷嗷,女娲灵石,价值整个青丘国呢。阿棠瞬间不在意,常仪为什么没有按照阿棠写的相思集发展下去了。
投以攒心海棠络子,报以五彩女娲灵石。
阿棠哪里知晓,自己与常仪,正在上演交换定情信物的浪漫情节。
“通知小白,已经找到小和。”站在群芳楼的第九层的魔神留渊,扫了一眼阿棠的笑靥,嘴角噙着邪魅妖娆的笑意。
于是,阿棠与常仪,又开启了画船听曲眠的模式。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如果苏苏在场,必然吐槽,那个常仪小三,怎么尽弹留渊上神曾经写给阿棠的曲调呢。
“常仪哥哥,《如梦令》真好听。”阿棠倒头就打起呼噜。
常仪收起瑶琴,将阿棠轻轻地揽入怀里,凝视着阿棠闭起水灵灵的葡萄大眼的睡颜,展开温润如玉的笑容。
多谢那个卖给他古老秘方的老乞丐,一番糊涂语点醒了他。
阿棠是妖是人又如何,依旧是常仪爱慕的阿棠。
若不是他与阿棠分离了数月,他都不明白,从那个关于汤谷扶桑的怪梦开始,他就注定会邂逅一袭豆青色水雾留仙裙。
常仪扶桑,就是长忆扶桑,长忆长在汤谷扶桑上的豆青色花朵。
“小和,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老友一堕落成魔,你就迫不及待地抢走他的女人。”堕神太白不知何时,站在船头,冷笑道。
一袭墨染玉衣,双眸不愿意医治,而覆盖上同色缎带。
“你是谁?”常仪质问道,提高了警惕。
“想偷孤的羽嘉龙珠和八卦炉的瞎子。”阿棠极不情愿地睁开水汪汪的葡萄大眼,嘟一嘟樱桃小嘴。
语罢,堕神太白拈起绝对零度之冰系法术。
堕神太白认为,绝对零度的本质在于绝对,而不是孤独。
堕神太白的绝对零度,来自虞渊的绝对寒冷,可束缚住太阳,现出三足金乌的原形,自然也能够降低对方所拈起的任何法术的速度。
呜呜,阿棠还没来得及念,“孤乃盘古的曾外孙女、羽嘉的外孙女、伏羲的侄外孙女、女娲的侄外孙女、建木的女儿”的开场白呢。
阿棠也拈起绝对零度之冰系法术,作为应对。
阿棠觉得,堕神太白十分不长记性。绝对零度的本质,明明是孤独,而不是绝对。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阿棠的绝对零度,是借助堕神太白的绝对零度,倒映出迢迢春水般的回忆,堕神太白拒绝触碰的温暖回忆。
可惜,阿棠不知,魔神留渊正在为堕神太白编织一个温暖的梦。
堕神太白感觉不到孤独,自然也不畏惧孤独。
“自不量力。”堕神太白瞥了一眼,败下阵来的阿棠大吐鲜血,皱起眉头,冷冷地道。
这只废龙狐,到底有什么魅力,勾引了老友,还能勾搭上小和。
“见血封喉!”阿棠喊道,眸光灼灼。
自夜凝烟在大荒以自毁内丹的形式拈起见血封喉之金系法术后,阿棠一直苦练见血封喉,防止悲剧的重现。
阿棠的见血封喉,只求堕神太白转瞬间的魂飞魄散。
因此,见血封喉的本质,在于见字。
当你见到阿棠的时候,尚未发现光影,尚未发出哀嚎,便已经死在阿棠的脚下。
必须快,快过龙卷风,快过电闪雷鸣,最好与日月星辰同时运转。
“不知死活的废物。”堕神太白冷嗤一声。
尔后,堕神太白在绝对零度的基础上,加持了暗香疏影之冰系法术,分裂出千万个堕神太白的影子,形成千万个绝对零度。
阿棠急忙从相思囊里掏出女娲灵石,抛于空中。
砰地一声,女娲灵石不仅没有呈现出白蓝青红黑的彩虹天,反而掉入运河之中,消失不见。
阿棠顿时垮了小脸蛋。
“棠姑娘,小心!”常仪扑向阿棠,替阿棠承受了堕神太白突然拈起的屠龙天冰之冰系法术。
屠龙天冰,针对龙族,更针对龙珠。
然而,羽嘉龙珠是一个例外,连毁天灭地的上古五大神火都不恐惧,又怎么会屈服于屠龙法术之下。
阿棠恍然大悟,羲和将羽嘉龙珠装进八卦炉之中,然后吞下了八卦炉,再投入六道轮回,难怪常仪不会病死。
“小白,收手,别让游戏结束得太快。”站在运河边观战的魔神留渊,再次展开邪魅妖娆的笑容。
堕神太白听后,掐起瞬息诀而离开。
“常仪哥哥,你救了阿棠,阿棠要以身相许。”阿棠竭力展示梨花带雨的哭功,哭得我见犹怜。
阿棠琢磨着,必须寸步不离常仪,才能拿回羽嘉龙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