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戏台之上,一人身着红衣温柔婉约,一人身披铠甲英姿勃发,目光相接时眼神柔情似水,背身相离时二人又藕断丝连,配乐从欢天喜地到情凄意切,唱腔从情意绵绵到恨无绝期,听得陈思衡这种糙汉子都有些感动。
“这铁娘子有点本事啊,虽然是坊主,但唱戏的工夫比先前的戏子还要厉害。”陈思衡盯着红衣人说道,他总觉得这红衣女的神情姿态莫名眼熟。
“那是,不枉老夫一大早就来排队,不过小陈,你该不会以为那红衣女是铁娘子吧?”老者故作神秘。
“不是吗?”陈思衡一愣,心说难道铁娘子还没登场?
“这也不能怪你,要不是来之前打听过,老夫也会有跟你一样的想法,其实红衣女名叫六月雪,如意坊的招牌之一,是个男的,那位身披铠甲的将军才是铁娘子!”老者哈哈大笑。
陈思衡满脸愕然,奇道:“厉害了啊,这红衣女听不出来半点男声,大将军看不出来半分女相,这趟还真没白来。”
不光是老者和陈思衡听得满意,如意坊里的其他人此时也是如痴如醉,沉浸于歌舞戏曲之中,只有寥寥数人还忙着自己的事。
“哎哟我去,终于挤出来了。”杨捕头揉揉腰,总算有地方活动手脚了。
二人来到后台,可他俩还没来得及找人询问,杨捕头脑袋上就挨了一记暴栗,听见背后一人笑道:“还穿个捕快服走来走去,赶紧把戏服脱了,到后院帮忙收拾东西!”
杨捕头一愣,自己被当成唱戏的了?难怪没人拦着他进后台。转过身来,敲他头的人满脸油彩,看不清容貌,但声音清脆,应当是个女子,自己也不好对着女人发脾气,只能说道:“姑娘,我可不是你们戏班的人,我真是个捕头。”
“啊?对不住了对不住了,之前有场戏里也有人穿着和你差不多的衣服,我还以为....”姑娘连连道歉。
“不打紧,不过我有些事想请教姑娘,你们这儿以前是不是有个叫牡丹的女子?”杨捕头问道。
姑娘歪着头想了一会,终于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说的是六公子的师姐吧?但我没亲眼见过她,只是偶然间听六公子提起过而已。”
杨捕头心中一喜,转头对老方说:“事情进展比想象的要顺利啊!”又回身问姑娘:“那你可知那个六公子现在身在何处?”
“六公子就在台上唱戏呢,你想见他?你别痴心妄想啦,这两年六公子在如意坊里大红大紫,现在是铁坊主的亲信之一,怎么会见你个小小的捕头呢?”姑娘掩嘴轻笑。
“那姑娘可否告知还有谁认识牡丹?”杨捕头不死心,继续追问。
“牡丹好像五年前就离开如意坊了,那你就找找在这里呆了五年以上的人呗,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顺便再提醒你们一下,铁坊主规矩很严的,不许外人在后台里乱闯,你们最好还是赶紧离开吧,她要是生气了,说不定要把你们俩吊起来鞭挞一顿呢。”姑娘心善,还好意提醒他们一番。
杨捕头刚说事情顺利就吃了个闭门羹,气得只想狠狠抽自己的开光嘴。若要让他无功而返,自是心有不甘,可要让他留下,他又不想得罪铁娘子,于是上前一步拦住姑娘,说道:“姑娘,喔不,女菩萨,我来这儿是真的有要事在身,你就当行行好,指一条明路吧!”
听见杨捕头称自己为女菩萨,姑娘不禁噗嗤一笑,说道:“油嘴滑舌的,你几时见过满脸油彩的菩萨?好啦好啦,你出了门,向左顺着巷子走就能看到一座宅门,那是咱们戏班的后厨,戏班里很多人都会去那里吃饭的,但铁坊主可不会去那些油烟缭绕之地,你在门口等着,铁坊主不会知道的。”
“多谢菩萨!菩萨慢走。”杨捕头拱手送别姑娘。
方博文在旁瞥了一眼杨捕头,说道:“我认识你两年,才知道你还挺能讨女孩子欢心啊。”
“我爹在家经常这么哄我娘的。”杨捕头一句话就暴露了他爹的家庭地位。
“喔...原来如此。趁现在撤出去吧,得亏遇上个好心的姑娘,要是撞上个脾气差的说不定就抓我们去见铁娘子了,赶紧开溜。”随即灰溜溜的离开后台。
过了一会,后台走来一位白衣男子,正是白笙,他听着动人的戏曲,脚下缓缓地打着拍子,笑道:“六公子的媚术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不枉我费心费力的指点他。”
白笙从袖口拿出一张白纸,手指上下翻飞,顷刻间就折成一只活灵活现的纸蝴蝶,吹了口气,蝴蝶竟然腾空而起,仿佛活了过来,蝴蝶伏地穿过人群,大家沉浸于戏曲,无人发现到这只纸蝴蝶,随后蝴蝶钻进宋三爷的怀中,宋三爷只觉得胸前一痒,挠了一下,丝毫没有察觉到白笙的小把戏。
台上的戏迎来了高潮,红衣女最后的低吟哀转久绝,似乎在哭诉心上人的绝情无义,随即拔剑自刎,可奇怪的是,戏台上并无半分悲凉之情,反倒是充满了妩媚之意,如意坊里的诸位宾客如同中邪般纷纷拍手叫好,唯有陈思衡大吃一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对六月雪有种眼熟的感觉,他曾在二十年前见过一只狐妖,当时狐妖佯装受伤倒地,却暗使媚术蛊惑陈思衡,那般神情姿态与现在的六月雪如出一辙!
此时陈思衡再也无心听戏,而是在心里思索:六月雪是从哪里习得狐妖的媚术?看来有必要调查一番。于是背起行囊离开座位,众人专心看戏,无人注意到陈思衡悄然离去。陈思衡走出阁楼,往巷陌左边走去,找了个人烟稀少之地,运起轻功飞檐走壁,来到了阁楼后边的大院里。
“嗯?刚才有东西飞过去了,好像是个人影,是我的错觉吗?”杨捕头望着天,满脸疑惑。
“你眼花了吧,坐下休息会儿。唉,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来吃饭。”方博文坐在宅门口,揉着双腿。
杨捕头想,这两天方博文为了自己的案子不停奔波,可把人给累坏了,于是坐到方博文身旁,温柔的说道:“这两天东奔西跑的,辛苦你了,老方。”
“卧槽,打住,你别恶心人。”方博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靠,难得老子真情流露,你能别破坏气氛吗?”“你那叫真情流露吗?你明明是想恶心死我!”
两个大男人如同两个小屁孩似的,打闹了起来,让人不由得羡慕他们之间真挚的友谊。
“咳,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俩了?”清脆的女声悠悠传来。
杨捕头和方博文老脸一红,纷纷住手,转过身来,看见一位秀气的姑娘笑嘻嘻的望着他俩。
“你是那个女菩萨!”杨捕头听这声音,想起来了。
“什么女菩萨男菩萨的,大家都叫我春儿,你们呢?”春儿问道。
“在下杨峻山,这个不敢跟漂亮女人说话的叫方博文。”杨捕头介绍自己的同时也不忘损一下自己的好友。
“你!”方博文涨红了脸,却无力反驳,毕竟他除了自己母亲和妹妹,很少与女人交谈。
“杨捕头,你俩到底有什么事啊,跑到如意坊来了?”春儿满脸好奇。
方博文对着杨捕头耳语道:“机灵点,别把人姑娘卷进来了。”
杨捕头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眼睛一转,心生一计,胡诌道:“我有位外地朋友曾有幸听过牡丹姑娘唱戏,喜欢得很,如今他好不容易来一次江城,我想让他再听一次牡丹姑娘的戏。”
“这样啊,只可惜这事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春儿涉世未深,居然信了杨捕头的话。
“别这样说,要不是你,没准我俩这时候正在挨受铁娘子的责罚呢。”杨捕头急忙说道,又接着问:“你那些师兄弟们,几时会来吃饭啊?”
“啊,我想起来了,我就是来做饭的呀,怎得只顾与你们闲聊了,你们也一起吃吧。”春儿拿出钥匙,打开宅门。
“那多不好意思啊,待会我们自己随意买点......”话未说完,杨捕头就僵住了,方才他把手伸入钱袋数了数,只剩了三枚铜钱。
“老方,你还有多少钱?”杨捕头低声问道。
“身上的钱大多数都留给赵南星了,只有几个铜钱。”方博文本就贫苦,如今更是囊中羞涩。
“春儿姑娘盛情难却,那我俩也不再推辞了。”杨捕头改口比翻书还快。
进去宅门,里面有一大片空地,摆了许多座椅板凳,最里面的屋子想必就是厨房了。
“春儿姑娘,你们如意坊到底有多少人啊,怎么就你一个人做饭呢?”杨捕头问道。
“如意坊里大大小小的角色都算上的话...大概有三百人左右吧,戏班里只有百来人而已。其实平时还有人与我一同下厨,可今天宋三爷来捣乱了,师兄弟们都在里面助阵呢,我不喜打打闹闹的场面,就跑来煮饭了。”春儿心思单纯,问什么答什么。
“宋三爷?”杨捕头和方博文对视一眼,实在想不明白宋三爷来如意坊闹事到底有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