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句话，若是玹帝对别人说起，那人恐怕立刻会吓得跪在地上，高呼冤枉。
但再看凰九歌，竟没有一丝的慌乱，甚至连她脸上浅淡的笑容都没有消退一分，忽然，玹帝心中便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不知是欣赏，还是欣慰。
“妾身的意思是，妾身不明白，陛下所说的，妾身是故意的，指地是哪件事？”
“哦？”玹帝显然很意外，她竟然会这么说。
凰九歌笑了笑，又道，“妾身阻止芊羽公主的婚事，是故意，入宫见陛下，自然也是故意。”
“好一个，也是故意！”玹帝闻言，眼眸微睐，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凰九歌。
这种目光，尤其是来自帝王的这种目光，仿佛天生的，便令人感到恐惧，别人如此，凰九歌亦是如此，但，此刻，她不能表现出分毫，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心中微定，凰九歌忽然想到，或许该趁着这个机会再替芊羽公主努力一次，“芊羽公主她……”
“羽儿的婚事，朕已经做了决定了。”玹帝想也不想，立刻开口打断凰九歌还未说完的话。
“可是她要嫁的那个人……”凰九歌还不想放弃，几乎是颤抖着心再次开口。
“荣安县主！”没成想，玹帝立刻又是一声大喝，“不管羽儿嫁给谁，那都是皇家的事，朕的事，岂容你说三道四！还是说，你以为朕来这里，就是为了听你告诉朕，羽儿如何不该嫁给那西岳月太子么？”
玹帝说完，空气陷入片刻的安静，安静到，凰九歌甚至听的到自己心脏的狂跳。
“是，妾身，知错。”半晌，凰九歌跪地低声开口，从这一刻开始，她知道，玹芊羽和南宫陌，便是注定已经要分离了。
“罢了，你起身吧。”玹帝摆了摆手，待得凰九歌站起身来，才又看着她，目光灼灼。
但凰九歌却知道，此刻，他看的不是她，而是她头上的簪子。
“是，萧妃给你的？”片刻，玹帝审问的语气传来。
凰九歌闻言，心中瞬时一惊，他竟然知道？
“你不必如此惊讶，只管回答朕便是。”玹帝威严的声音再次道。
凰九歌微微点头，“陛下，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萧妃她告诉您的吗？”
原本，她问出这句话是因为好奇，毕竟这件事除了萧妃和自己之外，几乎没人知道，可她没想到，玹帝却是一声冷哼，“她怕是不会告诉朕这些！”
“那？”凰九歌更加好奇了，怎么玹帝看起来好像很讨厌萧妃的样子？
难道，果然如同她猜想的一般，这多少年来，玹帝和萧妃之间之所以这样，全都是因为自己的母亲？
倘若，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也就是说，玹帝知道些什么！
而凰九歌打量着玹帝的这会儿功夫，玹帝也在打量着她，“朕最后一次看到这只发簪，还是在你母亲那里。”
凰九歌见玹帝主动提起，心中猛然一跳。
“你和你母亲，果真是很像！当年的她，便如你现在这般，美丽，聪慧。”玹帝说着，眼神飘忽，似是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陛下果然还记得我的母亲。”凰九歌低声感叹的同时，忽然心中有一丝悲凉，大概是因为自己的母亲，算起来她已经离世十多年了，面前的这个当初负了她的男人竟依旧还记着她，这一点，到底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
“当然！可朕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了，凰相竟然欺骗了朕这么多年！”玹帝深深的看了凰九歌一眼，又道，“你不也正是因为算定朕还记得她，所以才戴上这只发簪的吗？”
“陛下恕罪！”凰九歌微微欠身，“父亲他，也是为了母亲才……”
“朕知道，至少这件事，朕从未怪过他！”玹帝道。
“多谢陛下！”凰九歌恭敬行礼，其实，这便是今日她之所以入宫的另一个原因。
其实之前，中元之夜的时候，她便知道了，玹帝已然认出了她。
而当年，卫国将军府满门被斩，母亲当时还未生下自己，这么多年来，玹帝一直以为，当年就连母亲也一同被处死了，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玹帝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可那日，他竟认出了她，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玹帝就知道，当年的母亲根本没死！
那么，玹帝又如何想不到，救了母亲的人，也就只有凰明和，能从卫国将军府救出她来，知道这一点后，玹帝心中即便是欣慰的，但也不得不否认，凰明和犯了欺君之罪！
身为帝王，最不能容忍的便就是有人胆敢欺骗自己了吧？而且，这一欺骗，便是这么多年。
即便他方才口中说过从未怪罪凰明和，但即便如此，这件事情也必定是埋在凰明和和玹帝之间的一颗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更重要的是，这颗炸弹一旦爆炸，那么危及的必将是整个相府，甚至连自己都要受到牵连。
而凰九歌虽然不喜欢自己的这个父亲，但他终究是自己的父亲，况且， 即便是能够不牵连到自己，相府中也不止有凰明和，苏氏，更有赵氏，凰若尘，甚至是她刚刚出生的小弟弟凰若烟！
除此之外，还包括相府上百名无辜的下人，不论是为了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凰九歌都做不到坐视不理，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因自己而起，若自己没有被认出，也不会有这些担忧了。
所以，她此次进宫，除了查明当年的真相，另外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便是自己主动向玹帝坦诚身份，这样一来，至少比让玹帝自己去捅破这层纱来的要好的多。
况且，他若真的还在意自己的母亲，又是自己主动承认了这一切，以凰九歌对玹帝的了解，他便再不会对自己，或者对相府如何了。
但，倘若凰九歌估计失误，玹帝并不在乎自己的母亲的话，她便只有想办法脱身，再想另外想办法保护相府了，而这一条路，也是最难走的一条路。
所以，今日她的所作所为，无异于一场豪赌，拿玹帝对母亲的感情来赌整个相府包括自己在内的上百条人命，而这也是她唯一的选择。
所以，在她见到这嫣然殿的第一时间，她便知道，这一次，自己赌对了。
玹帝沉默了半晌，才又道，“你的，母亲呢？她现在……”
话说到一半，他便没有再说下去，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语气中竟还有着一丝颤抖。
也便是为了这丝颤抖，凰九歌忽然觉得有些心酸，这一刻，她竟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害怕的！
可转念一想，他可是皇帝啊，怎么会害怕呢？
凰九歌摇了摇头，一声苦笑，道，“母亲她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而亡！”
说到这里，凰九歌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苏氏那丑恶的嘴脸，不过，面对玹帝，她自然是不愿说出这个真相的。
玹帝的表情只是僵硬了一下，随即，双手便有些无力的垂了下去，眸中更是一副悲伤的神色。
显然，他并没有怀疑凰九歌说的话。
又不知过了多久，玹帝才从悲伤中缓过神来，低沉着声音道，“既如此，你进宫，又是为了什么？”
“不瞒陛下，我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当年，您抛弃了母亲的真相！”还有，卫国将军府蒙冤惨遭灭门的真相！
凰九歌毫不犹豫的回答，却也只说了前半句，而她之所以回答的这么快，不是因为她不想犹豫，而是她不敢，她怕她略一犹豫，便没有勇气能够说出这句话了。
因为她知道，玹帝越是在乎母亲，她在这个男人面前说出这句话就愈发危险。
果然，听到这句话后，玹帝的脸色瞬间一变，这一刻，凰九歌明显感觉到周围空气的凝结。
“真相！？你可知，当年的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还从未有人敢在朕面前提起这两个字，哪怕是你的母亲！”
玹帝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凰九歌明显感觉到一种只有来自帝王的威压，压得她甚至喘不上气来，尤其是他那冰寒的目光，竟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剑一般，直直的刺了过来，让她无处可逃。
但即便如此，凰九歌却依旧要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因为她明白，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因为她还明白，这两件事，她既然要查，就必须要让这个男人知道，否则莫说是查这件事，就连她今后在这皇宫怕都是寸步难行。
想到这里，凰九歌强撑起一抹笑容，故作轻松的语气开口，“陛下，我记得，花公公刚刚带我来的时候告诉过我，这个嫣然殿，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能够住进来，而我，却住了进来，而且这还是您的要求，所以，凡事都会有一个第一次的，不是吗？”
玹帝闻言，眸色瞬间一冷，冰寒的气息仿若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你，竟然在威胁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