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凰若尘的眼眶便湿润了。
看星星，那是小时候他们才会一起做的事情啊，如今就连距离上次二人一起看星星，也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了。
说来也巧，好似凰九歌刚刚说完这句话，天色便完全黑了下来，漆黑的夜幕中，早有厚重的云挡住了那轮中元节之后的月亮，满天的繁星，竟是一个比着一颗的亮。
二人一跃到了房顶，相互依偎着，就像他们小时候的模样。
身旁，他的臂膀宽厚，心跳沉稳而有力，凰九歌淡笑了笑，忽然开口。
“若尘，你说人是不是都会变啊？”
她的声音轻薄，仿佛透过这万千的星光飘了过来，凰若尘甚至有一瞬觉得不太真实。
人，真的会变吗？不管别人是否会变，总之，他面对她，绝不会变的吧。
凰若尘想着，在心中复又坚定了信心，这才道，“若尘觉得，人或许是会变的，但不变的，是他的坚持。”
而他的坚持，就是她。
后面这句话，他是在心中默念的。
坚持？听到这个词，凰九歌的眸中很快的，闪过一抹怅惘，她从小与他相伴长大，此时此刻，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坚持指的是什么，而也正因为知道，她才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在背叛面前，一切解释都会显得苍白。
虽然，她只是为了自己而做了那些该做的事，但于他而言，那便是背叛。
就像，那时的苏城背叛了她，而她，终究要背叛了他。
凰九歌想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姐姐，若尘现在，有些不懂你了。”身旁，凰若尘忽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凰九歌一怔，随即浅笑，“人，总是会长大的。”
“真的是这样吗？”
他知道，她从小便受了许多苦难，所以他也并不意外她的转变，人嘛，在绝境中久了，总会自己试着成长的。
可他想不通的是，这样的成长，真的能让一个人在一夕之间变得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吗？
凰九歌看着他，笑容苦涩，“假如我说，我已经不是你的姐姐了，你会信吗？”
此言一出，凰若尘表情呆滞住了，半晌，才道，“且不要说我们都长大了，即便是我们都老了，到了满头白发的那一天，你依旧还是我的姐姐。”
他说着，语气一顿，片刻后，又补充道，“唯一的姐姐。”
凰九歌看着神色认真的凰若尘，此时此刻，她竟格外的羡慕自己。
不，确切的所，应该是羡慕原主，那个真正的凰九歌，而她呢？现在顶着她的名号，占据着她的身体，自己，又是谁呢？
天上星光闪亮，她却是该如何寻找属于自己的那颗呢？
凰明和身体尚未痊愈，凰若尘自是也不便在沐王府多呆，于是很快便回了相府，他离开的时候，神色莫名，凰九歌也不知道是否是他察觉到了什么，总之，她也没问，他也没说。
“侧王妃，您该休息了！”
荣妈妈在身后催促道。
凰九歌转身，在荣妈妈惊诧的目光中，伸出双手，轻轻的拥抱住了她。
“小小姐，您，怎么了？”一瞬间，荣妈妈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小小姐看起来很悲伤，这样的悲伤，让她的心发慌，难以自制的紧张。
“荣妈妈，如果我不再是我，我只是一个陌生人，这样，我是不是就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沐王的被监禁，方才凰若尘的离开，甚至还有眼前荣妈妈的关心，这一切组合在一起，忽然让她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她忽然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凰九歌的，不是她的，而将来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是她，那么，这一切是不是就都会烟消云散？
“小小姐说的是什么话，您怎么会是陌生人呢！您永远都是奴的小小姐，奴也早已答应了天上的小姐，愿今生都追随小小姐！”荣妈妈明明很心疼，却仍忍不住用有些嗔怪的语气道。
显然，她并不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
凰九歌惨淡的笑了笑，有些迷茫，“我，真的永远都会是我吗？”那她，又是谁？宋歌，又是谁？
其实有时候，她多希望，从苏城杀自己那一刻开始，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大梦，梦醒来，她依旧躺在他的怀里，温香软语。
可同时，她又多希望，这场梦，永远都不要醒，她留恋，留恋这里的一切，在这里，她甚至可以为了她爱的那个男人付出生命，可她，终究是回不到宋歌了吗？
“小小姐，您看您，这一天不睡的，现在都癔症了吧，快，快随奴去睡觉！再这样下去，奴该怎么和天上的小姐交代啊！”
凰九歌仿佛失了魂似的，任由荣妈妈拉扯着，摆布着，将她送到了床榻上。
待荣妈妈离去后，她起身，吹灭了最后一支蜡烛，没有月亮的夜晚， 听雨轩陷入彻底的黑暗。
她睁着双眼，却看不到周围的一切，这样的夜，安静的，似乎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她其实是尽力抑制着的，却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大概是哭到她终于累了，这才进入了梦乡。
梦里，沐王深情的看着她，接着太子忽然出现，一剑刺穿他的胸膛，她连忙抱住他，眼看着他在她怀中死去，她哭的撕心裂肺。
梦里，凌初羽给她回信，他要回来了，她欣喜若狂，每日期待着，忽然有一天，初月哭丧着脸来了，他告诉她，她再也见不到凌初羽了，他死在了回来看自己的路上。
梦里，凰若尘看着自己的目光忽然从温柔变的冰冷，蓦地，他举起手中的长剑，要替凰若舞复仇。
梦里，蓝月涯再一次拿刀抵着她的心脏，他说，她杀了宋歌……
长夜漫漫，她不知做了多少噩梦，每个梦都那般真实，她也不知流尽了多少的泪水，直到她醒来的时候，枕畔上已全是泪渍。
“小小姐，您醒啦！”荣妈妈端着水盆走了过来，此时竟已是中午时分。
凰九歌点了点头，却发现荣妈妈看着自己的眼神竟是无比心疼，“恩？荣妈妈，您？”
“小小姐，您，可是哭了一夜？”荣妈妈的声音有些颤抖，内心里更是无尽的自责。
凰九歌仿佛这才感觉到，自己已经红肿了的眼睛。
她轻轻一笑，安抚着荣妈妈的心，“无事，经过这一夜，我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了。”
“希望真的如小小姐说的这样吧。”荣妈妈说着，着手开始帮凰九歌洗漱。
简单的收拾打扮后，待红肿的眼眶褪去了不少，她这才唤来了玄隐。
看到她的第一瞬间，玄隐也是一怔，敏锐若他，怎会不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心底莫名的一阵烦闷，转瞬，便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玄隐，殿下那边，可找到了什么证据？”
“并未。”玄隐老实摇头，无论是作伪证的那个尚武馆老板也好，还是那些配合着作伪证的武奴也罢，他们全都被关进了死牢，若是殿下还在外面，他们或许可以进得去，但殿下如今自己都被关起来了，死牢这样的地方，即便是有南宫陌的帮忙，他们也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更遑论找什么证据，推翻什么伪证。
“那么，南宫世子呢？”凰九歌心中一沉，又忽然道。
她明白，南宫陌此人虽然看起来浪荡不羁，但其实是比任何人都要心细如发的，所以，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他反而会看得到，许多常人想不到的方法，他也一定想得到。
沐王被抓，她原以为，以他往日里和沐王的交情，和自己的交情，无论如何昨日都该来与她商讨才对，可没想到，都到了第二天中午了，却如何还是没能见到他的影子？
玄隐当然知道凰九歌的想法，他其实也暗中关注着南宫陌，只是，“回侧王妃，中元夜宴过后，南宫陌就被南宫将军给禁足在府中了。”
“南宫将军？”凰九歌微微一怔，接触南宫陌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别人提起这个南宫将军来。
“是南宫世子的父亲，南宫傲天。”玄隐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凰九歌恍然，“难怪世子没来，原来是来不了了，这么看来，我们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侧王妃切莫太过悲观。”玄隐说完，语气稍微停顿了顿，才沉声道，“即便我们真的找不到什么证据，殿下他也会无碍的，请侧王妃相信我，也相信殿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终于严肃了些，再不像从前弥勒佛的样子，不止如此，就连那双平日里忽闪忽闪的桃花眼也变的莫名的沉重。
凰九歌看着，便知道玄隐安慰自己的话，怕是半真半假，他的心里，怕是也没有太多的自信吧。
如此一来，或许，是该她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我要进宫。”做出决定后，她缓缓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