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上,一头小猿被一头老猿抱着,面朝万重银装素裹的山峦撒尿。
小猿觉得这个景况有点熟悉,脑海中混沌一团,却有不时有灵光乍现。
仔细想了想,他依稀想起遥远的过去他叫墨怀仁,更遥远的过去,也曾有这么一双宽厚的手掌托着他的两肋……
可就算知道了、记起来了又能怎么样呢?昨日之日不可留,多想也没用处,只盼望前世亲人能平安健康地过完一世,不要被他的离去影响到。
时光飞逝,如驹过隙。
匆匆六年过去,当年的小猿已经渐渐成长开来了。
这几年里饥食野果,渴饮涧泉,与狼虫为伴,虎豹为群,獐鹿为友,猕猴为亲;夜宿石崖之下,朝游群峦层山。
饱腹之后,闲暇之余,要么习走学跑,要么默立一旁冷眼看群猴玩耍。
春来百花齐放之时,便和些许个交好的喜静老猴去踏青采山花。
夏日炎炎之时,便与群猴在松阴之下避暑。
秋至之后,便要和群猴去觅树果,储蓄过冬了。
寒冬腊月,窝缩在铺垫着干草的洞穴里节食蛰眠。
至于平日里,群猴那什么跳树攀枝,挨擦推压拉扯;抛弹子,邷么儿;跑沙窝,砌宝塔;赶蜻蜓,扑八蜡;扯葛藤,编草帓;捉虱子咬掐;理毛剔指甲的活动,他却不怎么热衷、不怎么参与,只编些个草裙遮羞隐私,或备洗换之用,拿些石头打磨成矛头、斧头,过的也算自在。
这些年来,他确定了自己的确是穿越重生到了西游世界里的花果山上来了。
因为他的的确确看到了临近海边的高耸崇山一处擎天架海的巅峰高崖上,有着一块兰芝相衬着的奇石。
因为他的的确确在一座俊秀奇峰处看到了一股有着“一派白虹起,千寻雪浪飞;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依。冷气分青嶂,馀流润翠微;潺湲名瀑布,真似挂帘帷。”大派气象的瀑布飞泉。
前者他在五岁身子骨初长成的时候就爬上去看过了,近几年也寄宿在了那块风水宝地。别的不说,单单就是那处的天精地华、仙灵之气,真真让他大受裨益,便是在那处站一会儿,都是能获得不小的益处。几年下来,身体就有了久卧不僵、气劲悠绵、寒暑不侵、身轻如羽、神思清明等超凡脱俗的异状奇态。
不过,在攀登高峰之前,他在众猴前表露出这个意愿的时候,他爷爷和另一只通背猿猴,以及那两只赤尻马猴却是神色凝重、言激辞厉、一昧劝阻,不让他去。
平日里一个个和蔼随和、玩世不恭、导猴向善的长辈如此做派,使得他不由愕然,同时心里也更为焦躁烦恼,这不明摆着告诉他其中大有秘密奥妙吗?
但想想那法力深厚、威能无限的漫天神佛,不早点占些好处、得些造化,他日后如何还有什么资格好好活下去!没点本事、没点跟脚的妖怪,不是在那该死的猴子大闹天宫造反时死球,就是在西游开启后身死道消,更何况、更何况他现在是花果山的一员,而且还是出身不凡的那种!
嘿嘿,不知道我这通背猿猴和赤尻马猴结合出来的杂种猿猴会是什么品种货色,到时哪个仙佛一来兴致把我抓了去,是会让我当他的看山守门的灵兽呢?还是当他胯下一坐骑呢?那可真是卑微,那样子,还不如现在去搏一搏,早早死了也罢,说不得还能轮回重活一回。这西游释厄,总归是百看不同、细思极恐的重重疑云的。
惊悸以后,他念头通达,心有定数,便开始付诸行动。
再活一世,他已不再是那种警小慎微、知难而退的性子,这种稍有不慎不是粉身碎骨就是生不如死的不明前途,他不想接受、不会接受、不接受、绝不!
于是,他言辞激荡,当场翻脸。
天生的神力,让他势如破竹地打翻所有挡路者。在众猴怒斥喝骂和瞩目中,奔往那崇峨高山。
但是,这造化、好处,可没那么容易得到。
群殴混战中也未受半点伤害的雄健强壮的身躯,饱受一次次失败坠落的伤害,血汗交融,创口刺痛难言,更兼脱力后的虚弱。
可事关未来,又怎么可能说放弃?
他只能一次次奋力向上攀爬,重重跌落尘埃后,躺在地上气踹如牛,回复气力,再一次次抖擞精神,去爬那座壁立千丈、高不可攀的顶峰。
一次次的,越摔越狼狈,摔的皮开肉绽、摔的屎尿失禁、摔的大地凹陷、摔的五感浑噩,摔的他心生惧意。
心里满是退意,但身体却不听神智的使唤,依旧一次次地拿命去博,博那条有可能的出路。
断断续续,足足折腾了三个多月,他成功攀登上了那处风水宝地。
浑身青肿登顶的那个傍晚,煌煌大日渐渐沉入天海尽头,金霞虹霓横空万里,浩荡清风迎面澎抚,他看了会儿“海吞大日”的天地大景,就瘫倒在顶峰,难以动弹了。
昏昏沉沉睡了一夜过后,才悠悠转醒。
饥肠辘辘之下,他饮了仙石旁伴生的兰芝上的晨露,说来也怪,只几滴露水,入腹以后,便不觉饥渴了。至于那兰芝,他见了以后,心旷神怡,莫名喜爱,涌生呵护之意,没有杂念。
两夜一天的时间,便如脱胎换骨一般,身躯久卧不僵、气劲悠绵。
欣喜万分之下,他尝试下山,没想到,竟一举成功了。
事后,不可避免的,他被群猴和花果山上其它飞禽走兽刻意疏离了,个别不友好的,管他叫“猿魔”,见了他便远远避开了去。
对于这种情况,他并不怎么在意,照旧每天向面色不善地老一辈问好、送吃的,照旧在老一辈不在场的时候拉着要好一辈、小一辈去活动,至于其它的,呵呵,亲者亲之,疏者疏之,敢多嘴多舌、多管闲事,不哔哔,狠狠地修理。
外物如何,与我何干?己身如何,与外何干?
我行我道死亦足,旦为心意不为他!
昼间下去走两步,活动活动筋骨,夜里坐在顶峰吹吹风,感受天精地华、仙灵之气洗涤肉身。
日渐强壮的肉身,足以沐享春雨夏暑,傲迎秋风冬雪。
呵呵,在世间,一切都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享受自在逍遥之余,他还抽空跳了一次那处瀑布飞泉。
可惜,终究还是道行太浅,没跳进那传说中的仙人旧府、福地洞天,摔了个筋断骨折。
当然,除此之外,他差点死在水下潜伏着的一条巨蟒嘴里。
这瀑布飞泉下、远通大海的深水里,有着不少道行不浅的恐怖海兽!
凭借自身超凡的体魄和神力,侥幸逃出生天以后,他再也不敢一时兴起就去妄为了。
让他感动的是,身受重伤逃上岸以后,那四老不仅来赶走了些许个过来行那落进下石卑鄙之事的混账猴子,还耐心地找来不少草药帮他处理伤势。
果是如古语所云:患难见真情。
他定下心意,少惹事端,默拿好处,静享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