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偌早就哭成了泪人,自进了王府那日起,萧容从未正眼瞧过她,今日却因为自己做下“好事”,接连吼了她好几声。
也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殿,殿下,我,我只是想来做几身衣裳。”言语里满是心虚,着矫揉造作的声音萧容听着也只觉烦躁。
指骨发紧,好像那拽在手里快要碎掉的衣服,就是张偌的脖子,非要拧断了才解气。
云妨冷眼瞧着,井绫着急的拥了上来,上下打量着云妨,低声问:“你没事吧?!她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云妨只微微摇头,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笑,道了声无事。紧跟着赶来的粉衣和紫衣见到这般景象,也都大吃一惊。
尤其是萧容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她们甚少见到。依稀记得这个主子特别善掩情绪,有时候说的一句话,明明是怒的,却让人察觉不出来。
可是迄今为止主子发过的所有火,都是因为堂前那个云淡风轻的女子。她是静静瞧着,似乎事不关己。
“殿下。”云妨朗朗开口,款款向前拂身又道:“也怪不得夫人,乃是咱们布庄造不出适合夫人这般身份的布料,怠慢了。发火也是应该的。只是,眼下这里狼藉一片,实在有辱殿下夫人的身份,还请先移驾回府吧,待造出好的布匹,云妨亲自送去。”
她只是颔首恭恭敬敬的说着,而这刻意生疏,以及刻意咬的夫人二字,都令萧容无法忍受。像炎炎夏日里赤身裸体爬满了蝼蚁一般的难受。
萧容冷哼一声,原本炙热的双眸渐渐冷却。他用力将张偌甩向粉衣和紫衣二人,目光却只看着云妨,道:“将这惹事的祸精带回去!不日,便轰出王府!”
云妨依旧神色淡淡,他这话,似说给自己听,又似说给她听的,只是耳边凄厉的叫喊越发悲怆。“不要啊!殿下!妾身知道错了!殿下万不可逐了妾身啊!”
四下,连围观的人都不敢靠近了。
粉衣和紫衣领了命,迅速拖着张偌出去了,连主子都不正眼瞧她,二人又怎会怜香惜玉。
“殿下本不必如此,王府中的事,回去了,关上门,自作主张便是。”
云妨垂眼说着,语气平淡如水。她弯腰去拾那匹破损了的浅青色锦缎,可惜了一匹好料子。
萧容气急败坏的挥了挥衣袖,瞬间堂前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井绫不肯走,又不敢违抗他的意思,只得两步一回头,安慰着自己,他应当不会伤她的罢?
云妨的性子就是如此,风浪越大,她就越平静,平静到连自己都不知是否还活着。
“是我对你不住。今日损失的一切,我定会叫人加倍给你送来。你也别担心。”他一丝不差的凝他,却只得了个冷清的回应。
“不必,这些东西,还算损得起。只要夫人开心便是。”她似乎同夫人二字过不去。
萧容眸子一动:“别夫人夫人的唤,她入府,我都没碰过她,更别提什么夫人。”
“那又如何,总归是王府里的事,殿下也不用一一对我说。”
她略略弾了布匹上的尘埃,面上无悲无喜,也听不出话语里是怨是恨。
“我知道你一定在怪我。今日的事,确实是我楚王府对你不住。你要什么,尽管开口,生分的话,也不要再说。”
没说一句,他的心便会疼一分。明知她心里或许有怨,却又气不起来。
云妨只顾忙着拾掇地上残相,心里也没有太多波澜,“我没有怪殿下。这世上,想要除掉云妨的人也不止她一个。”
“她究竟胡说了些什么!”萧容紧皱眉间,语气十分不善。
云妨这才停下动作来,冷清清凝他:“云妨也无别的请求,只希望往后与王府彻底划清界限,各不纠缠。不论是夫人也好,王妃也罢。实在不必再与我过不去了。”
有几分真切,有几分辛酸。她只想好好活过这一世,不若前生那般带了满满的遗憾早早终去。难道就这样难么。难道,这辽阔天下,竟没有她可安生之处。
“你就这么想同我撇清关系?你难道一点不舍都没有?当初是谁哀求淮南侯相伴一路追我到边疆,又是谁,重伤在身昏迷不醒之际,口口声声只念我的名?而今,竟要与我生分。甚好,甚好。人心凉薄,也不过如此。”
云妨的心被他的话语揪得生疼。就算自己不想承认,可那段过往终究抹不去。
若硬要说什么也没发生过,不仅骗别人,也是骗自己。何苦何苦,情事难了,本就不若人意。现下再予纠缠,实在难为彼此。
“殿下说的那些,云妨记得清清楚楚,我也认。可是,过去终归是过去,如今再提,也只是一腔无情事罢了。有何意义?你怨我凉薄也好,怪我无心也罢。我本就如此。也不会去分辨什么。”
说话间,她怀里已经捧了好几匹被撕扯得全无形象的布匹。全是拜张偌所赐。也不知她是如何寻过来的。当真令人费解。
萧容略略点了几下头,嘴边的笑意凝结,看上去尽显萧瑟。
“你道生分便生分了?哼,我偏不如你的意。要彻底摆脱我,你这辈子都别想。”说完,他提了口气至胸间,再缓缓吐出,“方才你说会选了上等的布料亲自送到王府,那好。明日午时本王便在府中候着你,若过了时辰你未能依言前来,那我便赐你个不实不诚的罪名。”
说罢,甩袖昂首便离去。他知道云妨不会在意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她从来只信自己。但,他便是吃死了她的不在意。
不在意自己,总不会也不顾姜家吧。任她再淡泊名利,也总敌不过皇权。他凉凉望一回天,没想到有一日自己同她,竟相对至此。
见萧容一脸怒意的拂袖而去,井绫赶紧走进来,握住云妨的手急切道:“云妨,没事吧?他可有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