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不再说什么,将陈景州赶回营帐休息后,自己彻夜未眠。
国事,家事,情事,无一样不牵扯着他的心房。
不问缘起,颠倒朝夕。
边疆的日出是美的。美得令人心颤,微露的日光洒满大地,就着东风,冷得惬意。
云妨早早就醒了,在日出之前,她睡得也并不踏实。
轮流交更的战士们排列队形的脚步声将她扰醒。
披了披风便游走在防线边缘。风吹醒了她纷乱的思绪,也清楚告诉她,自己现下身在何处。
“这么早,有没有休息好呢。”陈景州手握这扇,从后方走来,本想出来吹吹风的,不巧却见着她。
云妨恍然回首,咧嘴道了声早,便笑笑:“一路提心吊胆惯了,现下安稳下来,倒还睡不踏实。”
陈景州点头,折扇拍打在手心,“是啊,恐怕昨夜,没人能睡好。这儿风声忒大,吵吵得紧。”
云妨心笑,风声没怎么听见,只一个劲儿的顾着自个儿的心声。
“辛苦侯爷了,跑到这儿吃苦来。”
陈景州了然笑了笑,却有些沉重:“那个,表哥说,今日便要我送你回去。”
云妨笑意僵在嘴边,此刻风拂过,倒真觉得有些凉了。
“殿下,可是嫌我在这里碍事了?”笑里略有苦涩。是啊,从前有份能站在他身侧并肩作战的,是另一个女人,她呢,她只有在王府日日思念而不得果的份。
时间都已从头来过,有些事,却重来不得。
陈景州干干笑了一声,“哪,哪能呢,但这里军事重地,你一个女儿家,确实多有不便。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云妨微露苦笑:“侯爷这话说得隐晦,其意,可不就是嫌我碍事么。倒是我这一腔心思多余了。”
“你可别这么说,表哥也是担心你的安危才这么决定的。况且,你兄长已经安全回到城里了,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那你大可放心了,回去吧。”
“那殿下呢。”云妨敛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痛意。
陈景州想了想,“表哥说他留下,这里不可无人镇守,若辽国攻打过来就糟了。”
他也不知怎的,自己竟然耐心顶着风口在给她说这个?
云妨转头看了眼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营帐:“若辽国当真攻打过来,殿下金枝玉叶之尊,又怎可应战。且,皇上未下旨意,若殿下惶然迎战,恐怕不管胜败与否,都要回宫问罪吧。”
陈景州扇子一拍手:“我同他说过此事,可他不听,只一意孤行。我这个表哥从来如此,也是倔得慌。”同你一样。
最后一句,他没敢说出来,只在心里低低念道。
既然心意已表明,又何惧再让它明显一些呢。云妨决定自己去同萧容说。
转身刚要走,陈景州叫住她,眼神涣散,语调有些犹疑:“那个…你,是不是爱慕表哥。”
云妨驻足,却没有回首,风儿翛翛吹过,将她鬓边的碎发吹起,鸟儿飞得很低,却不如雄鹰那般带着重重危机。
她没有回头,只是略侧首,声线清亮:“侯爷多虑。”
陈景州手执折扇,不再发问,云妨也不等,径直离去。
本来同他之间的事就难以说清,在当局者认清自己的心之前,她不想宣扬出去。且,白瑾妍那双眼还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李峰刚好端了盆出来,现下军营的人都知道萧容来了,他身上有伤这回事自然被军医知晓,一大早便过来为萧容处理伤势,也好在,都已结痂了。
云妨叫住李峰:“这位军爷,请问殿下可在营中?”
李峰微愣,揽着盆点点头,见云妨就要进去,又伸手拦下:“小,小姐不可。”
云妨咦一声:“殿下可有不便?”
“军医…在里头。”
她心头一摇,军医,难道他有什么不妥?!
还没等她问,里头就传来萧容的声音:“进来吧。”
云妨还是谢过李峰,掀开帘子进去了。军医正在收拾药箱,见她进来,点头示意了下,就退出去了。
萧容并不避讳云妨进来这回事,周身缠着白色的布带,慢悠悠的穿上衣服。
那一身伤痕早就让云妨全然瞧在眼中,她本是下意识去避,奈何视线早就被死死牵扯住,她缓缓踱近萧容,却又在适当的距离停下。
语气中微微有些颤意:“殿…殿下的伤…”
“这里只余你我两人,不必唤我殿下。”
“可你的伤…”
萧容披上衣服,嘴角微斜一勾:“皮外伤而已。不用担心,况且,都将好了。”
饶是如此,云妨还是觉得自己的眼皮在疯狂跳动。“你也遇过埋伏?”
他不点头也不否认,“那日将你哥哥接出来的时候,被人盯上了,于是只好撇下你哥哥应付着,不过,来人众多,我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否则这会儿我早就在我的府上逍遥快活了。”
是了,他用自己的命换回的哥哥。
正如当日他所说,若他前来换回云央…彼此互相欺骗,却又互相牵挂。
云妨胸口情绪暗涌,她努力压抑着自己,却已然下了决心,“你不走,我就不走。残阳破月,我也要在这里。你不必勉强淮南侯,此事与他无关,是我自己的注意。”
萧容整理胸前衣襟的手不由一滞,坐在床边缓缓抬头,修长的十指捏紧了衣料。
“你非要留下来的原因是什么。是想看着我死,还是同我一起死。”他干脆不再拐弯抹角。
他只想要一个答案,一个拼死要保护她,却不受她重视的答案。
“姜家欠你一条命,而这条命,由我来还。”她沉着冷静道。毫无情绪的眼眸却顷刻间激起他的怒意。
一步踏前,十指捏住她的下巴,本是疼惜的心情,全然被怒火侵蚀。
“我不用你还!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当是还了!”这个笨蛋,究竟要他怎样说才能明白。情深至此,不必生死相依。
“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赴死啊!”她下颚微痛,可越是痛,就越提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