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传言道,山林深处有一神秘小屋,名曰算机阁,算得世间万事,无论是生老病死,亦或是爱恨情缘。那算机阁的阁主更是诡秘。有见之者说她是个八十老妪,白发苍苍,声音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沧桑之气,面上却是一副容光焕发的童颜,着实怪也。亦有人说她是个白毛怪,惯会模仿人的声音,若有人进入那算机阁,便会被那白毛怪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更有甚者,把那阁主描绘成了是天界的人,是犯了错误,被贬下凡间,要来监视人间,把那些作恶多端的人禀到上头去,让上天来惩治这些宵小的仙。
江湖人把这些对算机阁阁主的遐想传得绘声绘色,也让这层神秘的面纱更难揭开了些。纵使这般,也有大把大把的人削尖了脑袋也要进入算机阁。到底是凡人,想要算得自己的富贵之时或是生死大限。
算机阁,神秘且无边,有缘人方得进入。进入其中的人若想算得什么,需得为此付给阁主一定的报酬。报酬大小,凭阁主意愿。一粒米,一箪食,亦或是身家性命,都不是个定数。
……
天元三百一十二年,正值秋月。天干物燥,风生硬生硬地,打在人脸上,倒是如刀割着一般疼痛。
“人世福祸,此间尽知。”
“老伍,您说娘亲走前给我留下这块匾,究竟是意欲何为呢?”一位女子轻抚着一块牌匾,云木刻出的复杂花纹甚是精良,上面赫然写着八个大字“人世福祸,此间尽知”,书法的一勾一勒间尽是遒劲,把写字之人的肆意潇洒展现得淋漓尽致。
女子的样貌很是别致,一绺如墨般的发在微风下恣意飘动,柳叶眉梢仿佛挂着清晨未干的露珠,分外柔和。她的眉头微微蹙着,一双剪水秋眸里仿佛盛满了忧愁。
阳光微微倾下,被树上的叶裁成碎片,柔柔地落在女子脸上,映得她脸庞上浮现出的忧愁又深了几分。
“老朽万不敢随意揣测先阁主之意,先阁主早已驾鹤西去,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阁主应该放下过去,向前看才是。”被唤作老伍的一个老头应声劝道。
“罢了罢了,老伍您还是像以前一般迂腐。”女子似是有些不耐,扶了扶额,而后一手叉腰,另一手配合着嘴做着蛮夸张的动作解释道,“我将这牌匾翻出来,是因为娘亲临遗前告诉我,要我将这牌匾好好保存,我至今没瞧出个什么端倪,您跟在娘亲身边这么久,有关这牌匾的秘密您竟一点不知吗?”
“老朽确是不知,不仅不知,连着这块匾都未曾见过。”
“好吧。一切自有定数,这牌匾的秘密,终有一天会被我参破。老伍,您先把这牌匾挂上去,然后下去休息吧,顺带把蓝昔叫进阁里来。”
女子叹了口气,而后轻移莲步,缓缓地进了算机阁。
老伍是个迂腐的小老头儿,平时爱装着腔自称“老朽”,明明是个地道的老人,平时却总是像个孩童一般喜欢打趣,只有提到先阁主时,才会严肃一些,对有关先阁主的事情绝口不谈,连现阁主蓝右也撬不开他的口。而蓝昔是先阁主捡回来的孩子,和蓝右自小一同长大,武功高强。她十二岁那年,为寻找被土匪掳走的蓝右,孤身进了土匪窝,不料中了计,被土匪们一把毒药毁了喉咙。若不是先阁主及时赶到,救出了二人,她们的小命说不定就此结束。可惜的是,由于中毒时间太久,蓝昔自此再说不出话来。蓝右深感自责,从那以后,她便是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蓝昔来,既是报恩,也是弥补。
蓝右轻倚在裘皮制成的榻上,这裘皮是上乘的貂皮,光滑明亮。毛尖上似乎泛着点点银光,整个皮榻,色彩是如同星河般的绚烂。榻上的美人微阖着眼。
阵阵脚步声传入耳中,蓝右缓缓睁了眼。
“蓝昔,快来。”
蓝昔踏着矫健的步子向蓝右走来,腰间别着一把剑,剑鞘连着剑柄通体黑色,惟一的另色便是剑柄上坠着的深红色流苏。流苏随着主人步子的一踏一踢间摇摇曳曳,如流动的,暗红色的水一般。
“近来,来这算机阁的人越发多了起来。说是有缘人方得进入,依我看来,不过是娘亲为觅安宁所想的法子,让那些想要前来算卦的人知难而退罢了。”
蓝昔比划着除了蓝右谁也不通晓的手语,译过来便是:“人多一点也是热闹,说不定你就瞧上了哪个,掳过来做个郎君也是极好。”
“也亏是你,若是换了旁人,若是敢如此打趣我,我便是要大卸他八块的。”
二人谈笑间,老伍却慌慌忙忙地闯了进来。
“阁主……!阁主!”老伍的声音由远及近,气喘吁吁地跑到蓝右跟前,脸上的肉都在乱颤。
“老伍,慌慌张张做什么?这可一点儿也不是小老儿该有的样子啊。”
“阁主,您就别打趣老朽了!阁门外有一场暴乱呐!一群土匪围着一名男子在打仗呢,那男子眼看就要不行了啊!!!”
“怎么,想让我去救他?我与他非亲非故,你倒是说说,我凭何去救他?”
老伍想了想,倒是捏造了一个牵强的理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阁主!”
“罢了罢了,从未见你如此慌张失措,我便去看看。”
蓝右叫上蓝昔,往阁门方向走去。然而门外的人似乎没想给她们走到阁门的机会,那老伍口中的重伤男子如破碎的风筝般被摔进了算机阁,好巧不巧地,正落在蓝右前方。蓝右被吓了一跳,一只素手下意识地放在心脏前方,感受它“突–突–”地蹦了两蹦,方才归复了原属于它的位置。
蓝右同蓝昔小声地嘟囔道:“怎么,这是开门大吉吗?更何况我这门儿还没开呢!”
老伍小心翼翼地走到那男子跟前,那男子长着一张清隽的脸,却是布满了血迹,干涸在了苍白的脸庞,显得男子周遭尽是肃杀之气。他虽是晕着,那生冷的气息却是怵了在场的每个人。
“他的气息……倒是不凡。”
蓝右回过神来,走到男子跟前,俯视着他。
发现男子的确是晕了过去,蓝右方才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有救,老伍,和我一同把他抬到榻上去吧。”
蓝右费力地抬起男人的半个身子,触手的瞬间,她便感受到手中一把黏腻——是血。
把男子抬到榻上去后,蓝右屏退了蓝昔和老伍,然后去另个房间里寻出七七八八的,装着药粉的琉璃瓶。而后从榻下摸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锋仿佛透着冷光,只瞧上一眼,便让人觉得如在寒窖里浸了数十天那般冷得彻底。
蓝右用匕首迅速划开男子的衣服。蓝右不敢用力,男子的血把皮肤和衣服粘在了一起,若是硬撕衣服,则会连衣带皮都会被撕下来,血肉模糊。她只好匆匆忙忙地下去准备了热水,又匆匆忙忙地端上来,轻轻地浸润着伤口。衣服好不容易脱掉后,蓝右开始给他上药,其间不小心下手重了些,男子闷哼了一声,眉头紧紧地蹙着。
“呼!”蓝右双手叉腰,重呼出一口气,“终于上完了。倒是可惜了我这裘皮榻子,这么好的毛,千年难遇啊,现在被这男人整得全是血。算了,待这男人醒了,再向他索要报酬好了。”
算机阁外,追杀那名男子的土匪们正疑惑着。
土匪甲:“嗯?人呢?活生生的老爷们儿怎么就不见了?”
土匪乙:“那魔头难道会就地消失了不成?”
土匪丙:“老大,依我看,咱们就在这守着,我就不信他能躲一辈子!”
土匪头子:“哼!杀了我执杖帮七十二兄弟,还想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老三说得对!咱们就在这儿守着,难不成他还能入天遁地不成!”
执杖帮的几十号土匪,就在算机阁门前守着,奇怪的是,算机阁的大门正在眼前,他们却好像看不见。
入了夜,轮番看守的土匪大大咧咧地倚靠着树,目不转睛地盯着算机阁的正门,尽管他什么也瞧不见。
月光洒过树叶,在地上漏出一片银色。树影斑驳,倏地,那影子像是被疾风飒过一般剧烈地晃动,只听“扑通”一声,先前那土匪的脑袋便落了地,身子也随之倒下。
土匪先前坐着的位置,慢慢显出蓝昔冷漠的脸,在冰冷的月色下,格外渗人。
“小蓝昔的武功近日又有所增长啊,杀人于无形之中,老朽甚以欣慰啊。”老伍捋着并不存在的胡子,笑呵呵地说道。
蓝昔比划出几个动作,老伍实在是读不出她的意思,只好摆摆手,道:“唉,这么多年了,老朽至今也理解不了你这手语究竟在表达什么,是老朽愚钝,老朽愚钝!也惟有右儿那精灵古怪的丫头能理解你的意思。”
蓝昔噎语,竟是连动作也被老伍说得羞愧,比划不出来了。
算机阁内,蓝右正在门口张望,见到了蓝昔宰土匪的全过程。她心下想想,宰了这个,那执杖帮还会派更多的人来,说不定会更加仇恨这男子,还是想个万全的法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