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阴沉沉的瓦砾的灰屑混入空气中,从鼻腔里吸入只感觉肺里像着火一般难受。
君陌半跪在灰屑中浑身黑气萦绕,墨红衣轻描淡写却又惊鸿一瞥的一剑,让他不得不把三五斩邪剑横挡在头顶,墨红衣剑气凌人,手腕下沉几分力道暴涨,君陌红着眼咬着的牙齿松开,一阵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只不过是想回家,想和师傅回家,为什么、为什么。”
墨红衣眼眸溅起一丝涟漪,手腕外翻,力道骤然一松。
君陌借力起身,墨红衣挽手横对。
剑势由高到低,剑气在其身前掠出,几十片地砖被掀飞,君陌被这一松一紧的气力搞的呼吸大乱,持剑的手,力有不逮,剑身弯曲,墨红衣在次卸力,君陌手里大半气力如脱弓之箭,在手里炸开,小小的人儿被轰飞落地。
墨红衣持剑走去,不疾不徐。
君陌被弹飞在地灰头土脸满脸血污,眼眸处一丝清明尚在哭腔道:“师父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师父你和君陌拉过勾的,你不会骗君陌的对不对。”
墨红衣站在君陌身前一剑挥下,嘴里呢喃道:“他已经死了。”
墨红衣剑气收敛,凭借剑身打向君陌的脑袋。
君陌只感觉天崩地裂般的疼痛席卷而来,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墨红衣眼眸上抬狭长的眉眼,剑气上浮如龙吸水,刹那间剑罡如同一直青龙朝后方席卷而去。
剑罡气势如虹,掠向离两人不到十余步的一方墙壁,墙面崩裂初春修缮完毕的墙面算是毁坏殆尽了。
在墙面尘土飞扬下,赵守真立于墙内手持拂尘笑意款款。
墨红衣手腕轻颤手肘挥起,手中剑气机上下起伏,如雨点般的剑气朝赵守真打去。
赵守真看向天际全然不顾那凛然剑气。
天际晴明有微雨,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天道大公,世间事无论如何起伏跌跌宕都撼动不了这无垠恒宇。
赵守真收回视线,低头看向墨红衣,近在咫尺如若猛虎般的剑气消散殆尽,化为烟雾似从未出现。
墨红衣抬剑指向赵守真,剑气锋芒毕露吹舞的剑穗来回飘荡,目不斜视的看着赵守真道:“要打。”
一处阳光洒在赵守真头顶有微雨落下,此刻谪仙人似乎更有仙气了,赵守真微微一笑,将手里的拂尘压下几分,摇摇头。
刷
墨红衣将剑收回剑鞘,回过头走到君陌面前,小小的人儿此刻好像睡着一般宁静,可满脸的血污说不出的诡异。
墨红衣半蹲而下抓住早就被灰土沾满的小臂往肩头一抛,就好像扛一袋大米般扛着君陌。
墨红衣就这样带着君陌,直直走过赵守真,手中剑气收敛神态如常。
墨红衣就这样下山,山间有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
雨打树魁,水落石阶,风携灰土,就连一地血水也洗的干干净净。
赵守真站立在雨中,原本不该有一丝雨水落身的天师服,此刻被浸湿。
在这雨中赵守真纹丝不动,看着王太一尸身低头弯下腰身,久久不动。
石台被雨滴打出响声如奏乐器,声瑟清脆。
石台在这山上已有三百年,三百年风吹日晒,七十五个寒暑,千余光阴。
如今在这微不足道的细雨敲打下,丝丝裂痕破裂,由里到外、由上到下,数息后石台化作千余石片炸裂开来,有大气运喷薄而出,如雨成线、落地即断。
气运自从今日落地,天南地北、五湖四海。
龙虎山意气百年独领风骚,大都在天、在道、在人,以人而言龙虎山很偏向天人之道,贵求天道安和,与世无争。
可大都无为而终,庙堂上他天师府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师位,千千万万要敬仰膜拜,一语出兴道法,百姓家家求符箓立长生牌。
在江湖,只要是龙虎山出来的道士,那个不配叫一声仙长,一声真人,名利双收是世间少有的双全法,令人羡慕嫉妒恨,可此刻的赵守真穿着那件华贵的天师袍,手里拿着龙虎山代代想传的道宝拂尘,忽然觉得身上很重就好像扛了几座大山一般,压的他喘不过气,压的他快直不起身,连这不算大的雨滴好似都快要承受不了。
正一观正殿五间,有一从祀殿在西庑中,阶下的钟楼鼓楼上,重檐丹楹,彤壁琉璃瓦富丽堂皇,有三人站立在雨亭里看向雨中的赵守真。
三人中,居中与左的两人皆是老态横生的古稀老人,左侧的哪位老人,头戴定样红紫的顶帽,衣着蟒袍,补子上绣着一只仙鹤,做工惟妙惟肖极有仙气,老人细心打理的发髻平整有度,生的一双福耳垂在脸旁,脸颊白净没有一丝死皮脱落,两眼天生的月牙状显得亲切,面容微胖像极了一位慈祥老者。
居中的就显的邋遢的多,一身衣物虽没有补丁,但是却脏乱不堪,脚上的金纹布锦鞋,被踩着后鞋面随意套入,双手束后神情自若,发丝随意的垂落在两侧,眼球深陷眼眶内,周围黑洞洞的,就像是拿一个画轴套在眼睛上。
居右侧的则是一个模样稀松平常,但气质超脱的中年男子,腰间佩着一柄极其罕见的唐刀,刀气凝实犹如实质。
居中的哪位邋遢的老人,打了个哈气,一些慵懒道:“老茶,到底说那小子都是你家主子的心头肉,怎么也不知道过去给他打把伞啊。”
慈祥老人,耷拉的右眼往上提了几分,看向身侧这个为老不尊不学无术的老家伙,若不是自家主人有吩咐,他绝不会和这样的人物一起上山。
慈祥老人把两只手伸入左右袖口,轻轻放在肚脐上细声道:“既然是我家主子的心头肉,那为我家主子做事,又为何要我们三人看着,到底还是有些养不熟,不然让这场雨淋淋,也好清醒些。”
邋遢老人黑洞洞的眼球扭向左侧,含着口气,笑道:“老茶你这奴才真好,连这种事情都替主子考虑清楚了啊。”
慈祥老人把眼睛垂下,弯成月牙状,像是一张笑脸,但只有知其习惯之人才知道,这位平日里为人处事被内庭评价为上善若水的老人,是真动的肝火。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顿时有些焦灼,就在这两位老人在考虑要不要出手教训一下对方时,右侧哪位佩刀男子扭头离开雨亭,任由雨水淋头。
但雨中刀气愈发凝重。
慈祥老人转身看向中年男子,对着邋遢老人咂嘴道:“这家伙,耍刀是有些天赋,有点当年刀甲第一齐怀凝的风采,但一个不到指玄的一品,竟然也敢招惹墨红衣,到底还是年轻气盛沉不住气。”
邋遢老人不屑道:“茶夕,你一把年纪心气没了,就这么怕看见年轻人做自己认定的事情,再说你当年入宫不也是自己一人拿刀切的,那时候你可比他胆子大多了,至少从前到现在我可都不敢。”
唤作茶夕的老人被人揭开陈年旧事,竟然没有发火反而淡淡道:“今日之事揭过,他就要前往东线,按现在这气运横飞来说,就如同在一条小溪中倾注洪湖之水,而且还是自上而下,难说不会出什么岔子,他搞不好以后论官阶境界还会高过我们,可就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天象境界拿命搏也值得?。”
邋遢老人摸了摸自己拉渣的胡子,将双手伸出雨亭接雨,难得正经道:“值不值得要看他自己,他要是觉得值得那不就够了,要你瞎操心。”
慈祥老人刚想出口反驳,就被眼前一幕震惊。
邋遢老人伸手捧下的雨水,忽然化为雨团倒流直上天际。
慈祥老人两眼大开,恍然失神最后瘪嘴道:“臭显摆的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