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凌子星喝了苏江月亲手熬制的药,气色确实好了一些。这不仅仅让苏江月感到惊喜,就连自己也感慨,这医者果真是医书高超,自己这些年寻遍各种良方都不奏效,不想这次却见了效果。
可他却不想再喝这药了,他谎称自己好了很多,或许可以不用再服药了。可苏江月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思,他只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不想自己为他日日献血罢了,他没有依了凌子星,反而每次熬药都亲力亲为,不让旁人插手半分,最后威逼利诱,让凌子星都喝下去。
一晚,苏江月看着凌子星喝完药后,便回房去了。天气很冷了,看这天气,许是又要下雪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便下起了鹅毛大雪,很快地上便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苏江月看着大雪,心中甚是愉悦,站在窗子前一直守到了后半夜,雪已经停了。他悄悄摸摸的溜出门,来到了凌子星的门前。
奇怪,今日凌子星的房中竟然还亮着灯,都这么晚了还没睡?真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看我明天不好好念叨他。苏江月心想。
他透过门缝巴望了一会儿,见凌子星伏在案前像是写着什么,心中虽也好奇,但也没再管他,正事要紧。
他蹲在凌子星的门前忙活了好大半天,这才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来,欣赏了一会儿,点点头便回房去了。
两个雪人站在门前,对着屋门口笑着。
可是第二日,苏江月并没有再出现了。
他下山去了。
自己门下的人外出,不想却撞见了其他门派,江湖上,大家自然是看不上鬼月的,因为他们全是一些山贼强盗,或是江湖恶人,哪里算得上是什么正派,所以那些人仗着身后有自家门派撑腰,便口放厥词,难听的话一句接一句,甚至还嘲笑戏弄他们。
这让鬼月的人怎么能忍?本想着自立门户,便能在江湖上立足,不曾想骂他们的话竟然比之前更为难听,于是大打出手。
这鬼月当真不是吃素的,对方死的死,伤的伤,打完之后,便心满意足气势汹汹的回了鬼月。
这传到了江湖上,便成了鬼月派本性难驯,胡乱杀人,有违江湖道义。众家都怒不可遏,心想这鬼月是留不得了,便向其宣战。
苏江月收到门中人的传信,又气又恼,但终究这一切都是自己作下的,自己理应承担后果,于是,便离开了狸星。
苏江月心知,再多的解释也无济于事,没有人会相信的。
到了开战的一日,众门派达到约定的地点,只看到了苏江月一个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摩挲着剑身,神色平静。
众人都觉得很奇怪,大声喝道:“你就是鬼月的少主?!怎么就你来了你一人,其他人呢?都怕死逃跑了?哈哈哈哈哈哈!”
苏江月的嘴角抽搐着,一字一顿道:“我、一、个、足、够、了!”
“你愿意逞英雄,我们就成全你,今天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人,身材魁梧,提着大刀便冲向了苏江月。
以苏江月的身手,对付他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剑都未出鞘,那人便被打趴在地。苏江月一脚将他按在地上,活活的踩死了。
他刚抬起脚,听得远处熟悉的声音。
“江月!”
他愣了,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凌子星。他身后跟着很多人,除了他鬼月派的人,还有狸星的人。
凌子星带着人,站到了苏江月的身旁。
对面阵营又有人喊:“凌少主,你们狸星素来不掺和江湖之事,如今这是要与狼为伍,背叛江湖吗?”
凌子星似是用了生平最大的声音喊道:“我既从未与谁为伍,又谈何背叛?”他手上的青筋暴起,怒不可遏。
苏江月此时此刻是真的紧张了,他严肃地说:“子星,这没你的事,你快带着你的人回去吧,别再蹚这摊浑水了。”
身后的人先开了口,道:“少主,要不是狸星少主派人来,我们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少主,你为我们做的一切,我等感激不尽,这麻烦也是我们闯下的,你若是还把我们当兄弟,今日我们便一同与他们厮杀到底!”
说罢,身后众人齐齐跪下,道:“誓死效忠少主!”
苏江月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好!”
这一战,足足打了两天两夜。
所有人都筋疲力尽,但没有人扔掉手中的刀剑,各个视死如归。
苏江月也真的有些累,但当他每次看向凌子星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他,告诉他,不能倒下。
但凌子星的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他此生,从未像今日一样,杀人杀红了眼,双手沾满无数鲜血。
眼看着死伤无数,两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倒下,苏江月的脑子开始变得不清楚了,天旋地转,耳边是不断地惨叫和杀戮声。他用手拼命锤着自己的头,看见一个身影晃晃悠悠的跑向他,那人嘴中好像在不断喊着:“江月!江月!”
下一秒再睁开眼睛,一把剑插进面前那人的胸口中,白色的衣服被浸成红色,还有血流下来,染红了衣摆。
“子星!”他疯了一般冲了过去,一把接住那具要倒在地的身体。他不敢想,也不敢看,只是将他抱在怀里,一直念着“子星,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子星……”
怀中那人握住了他的手,努力平复颤抖的声音说道:“江月,我看见你堆在我门前的雪人……和……和十年前的一样……我们两个……也……也和十年前一样……那晚我画了一幅画……还没……来得及给你……”说完,他松开手,从衣襟里摸出一张画打开给他看,画上一个俊俏的少年站在窗前,头上落着雪花,手中举着几枝红梅,开心的看着他。
苏江月见了这画更是失声痛哭起来,“子星,为什么?为什么?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江月……我虽不知……你那十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又为何会修了《噬心经》……我……我不问你……你若想说……自会……告诉我……但是……我永远……永远信你……哪怕……你真的……真的与世界……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身边……江月……不是……不是你的错……能认识你……才是……才是我凌子星的幸运……我……我……我不能……陪你……了……保……保重。”
那只举着画的手,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苏江月心中充满了悲痛,他轻轻放下凌子星的尸身,小心翼翼的收好了那幅画。
那一天,苏江月将对方悉数杀尽,一个未留。
这一战,留下了些许狸星和鬼月的人,苏江月将《噬心经》交给了他最信任的部下,交代好门派中的事,便抱着凌子星的尸体走了。
有人说,看见他们去了极寒之地,进去便再也没有出来。那里常年飘雪,大概是苏江月想给凌子星堆一辈子的雪人吧……
“天呐,没想到他们的故事这么感人……”冉莹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那苏江月那十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啊?他的那个什么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沐烟继续说了下去。
当年苏江月离开狸星后,的的确确是走过了不少地方,也帮助了不少人。之所以凌子星派出去的探子后来寻不到他的踪迹,是因为他误进了一座山谷,他找了几天的出口都没有找到,但却在一个阴暗又潮湿的洞中遇见了一位老人家,白发苍苍,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一直坐在床上,身边有一堆杂乱的草,但都是药材,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让人有些作呕。
那老人家神色平静,眼睛一直闭着,一开始苏江月一位他是个死人,但又不敢贸然上前,于是站在几尺开外,试探性的问道:“老人家?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那老人家听到声音,便睁开了眼睛,缓缓开口道:“你来了。”
苏江月心中自是疑惑,听着语气,像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他到来,莫不是这老人是个能掐会算的先生?
“我的下半身动弹不得,你且过来吧。”
苏江月慢慢靠近了几步,想来这老人家应该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于是便走到了床前,轻声道:“老人家可是会医术?”
那人的白胡子又动了动,“我学了一辈子的医,这天下人没有哪个医术比我更精,你竟不知我?也对,我都几十年没有出去了,当年在外边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名气,世人应该早将我忘干净了……”
苏江月一听到这儿,心中突然激动了起来,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抱拳,急切道:“在下恳请医者帮我救治一个病人!若您答应,便是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老人家露出诡异的笑容,道:“才交谈不过几句你就跪下来求我帮忙,你倒也不怕我是个恶人,将你那位病人救死。你说来听听,他是什么病症?”
苏江月认真的说道:“我那朋友是名男子,与我年纪相仿,今年应是二十四岁,自幼体虚,很少出门,基本上都是卧床养着,尤其是到了天寒的时候,身体就更差了,常年喝着补药,但却没什么好转。不过,他身体虽不好,可打起架来,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医者,您可有解法?”
老人家低着头,半晌都没有说话。苏江月一开始以为他在思索,便安安静静站着不出声,后来心想不会是真的死了吧,赶忙弯下腰去看他。
这时候,老人家抬起了头,满眼泪水,道:“自然有解。”
他伸出双手在身边的药草堆中摸索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但怎么都没找到,他惊恐地对苏江月说:“快,把这些药草都给我扔到地下去!快!”
苏江月按照他的吩咐,将大把大把的药草拨弄到地上,弄到一半,一个盒子出现在二人眼中,那老人家费力的伸着手臂将盒子拽到自己面前,死死地抱了一会儿,好像里边装了什么宝贝。苏江月想,也许是什么救命的灵丹妙药吧。
老人家撒开手,将盒子放在面前,郑重其事的道:“你若想救他,就必须把这盒子打开。但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这盒子内装的,是一本名为《噬心经》的功法,江湖上或许有人听闻过,但从未有人见过,我守着它已经守了几十年了。关于这《噬心经》,还有一个诅咒,一旦这盒子的两把锁被毁,诅咒便会应验,两个《噬心经》的有缘人便会出现,一人命为寒,一人命为炎,这其中一把锁,在我进来的第十年突然自行断了,我算得另一个有缘人也终会寻来毁掉另一把锁,虽然心中不愿,但这不可避免,它被封锁了太多年,终究还是要现世了。这《噬心经》共三层,普通人只能修到第二层,只有你们二人才能修到第三层。它的杀伤力巨大,但对你二人的危害也很大,你今日破了锁,今后便要承受诅咒带来的的痛苦,你若想救他,便要以你的血入药,让他日日服用,才可保此生无虞,不然,他注定要痛苦一生,直至功力散尽而死。你若当真想好了,便破了这锁,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一个老人家无力扭转,但这《噬心经》你且一并带走吧,这天下江湖,交由你们后人去吧。”
这老人家写下药方,便又静静低下了头,苏江月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愣了好久,开口再叫老人家时,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