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绕过学堂,经过一处侧门,进入个并着学堂的三进的院落,原来书寮与修士住所两处打通并在一起,从外院的一处开了个侧门。
袁霞带着李今朝从外院朝内院进入,只见五六男女分散于各处,做着自己的事情。他们原本很散漫,或打坐或下棋,或围观,还有一个女子衣袖挽起,用刀子削着一根木头。
待见到李今朝进来,除了下棋的两位,剩余的人都率先看一眼自己的衣着是否得体,朝那袁霞发出问询的眼神。
袁霞朝同僚与李今朝介绍双方,待听到李今朝只是前来投宿,明显都松口气。方才他们都在抱怨新主事,这要是正主,肯定听了去,以后还指不定怎样为难他们这些小卒。
他们这些出身低微的关内散修,入门比牧灵人还要艰难,底蕴浅薄,在筑基之前基本上都喜欢呆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如果一辈子都无法筑基,那呆在书寮直到寿终正寝的也有。他们才是真正处于修士底层的小人物,一辈子就挣扎着如何筑基。
既然李今朝与他们无利益纠葛,又是个入了道的修士,已经不处于同一层次了。那位原本在雕刻的着什么东西的女人放下手里的活计,热情地缠上来,挤开袁霞,笑得非常灿烂:“李大人,奴家江月晴,袁霞事多忙碌,不若奴家带你去住的地方?”
袁霞被她挤开,脸上顿时阴沉下来,估计平时常被江月晴欺负,她连一声反驳都没有,只是任由江月晴作妖,同时又希冀地望着李今朝,企望她点自己卯。
李今朝没打算掺和他们同僚之间的斗争,既然袁霞自己都没做抗争,她一个过客帮了一回,难道还能帮第二回不成,既然治根不治本,又何须多费心?
当下对江月晴说:“那麻烦江道友了。”
她朝袁霞拱手道谢。
袁霞勉强带出几丝笑容,直勾勾盯着江月晴的背影。
旁边一人等江月晴带着李今朝走远,才说:“我说这个江月晴也太过分了,每次都从袁道友你手中抢风头,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袁霞深吸口气,斜睨他一眼,并不说话。
……
所有的书寮住所实际上都分为两处。一处是书寮先生住,一处是留待给路过投宿的修士住。只要凭借通行玉玦,衣食自负,喜欢住多久就多久。
那头江月晴正把李今朝带到一间房前,原本她要帮李今朝收拾,被李今朝婉拒了:“多谢江道友,修行要紧,大可不必如此殷勤。”
江月晴笑容差点挂不住,只不过她是个识趣的人,原本就是为了气袁霞才抢她的活,反正只要袁霞不舒服她就开心,目的已达到,没必要过于谄媚。
当即她便行礼告退:“那奴家便告退了,李大人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需要帮忙,尽可叫奴家即可。”
李今朝应下,等她一走,方才吁一口气,这推门而进,房间里面封存比较好,洁净无尘,只是稍有霉味,大概久无人住。
李今朝并不介意,反正就暂时找个地方落脚,等看看老翁的儿子是不是就是那施法害自己父母之人,她再决定是否把这件事委托给红萤书寮去处理,然后自己动身赶路。
这书寮几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融洽,也不知三清镇那里是不是也如此。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被困在一个地方,为了一点资源,只能尽自己所能争取。
李今朝以前也听闻书寮有一些固定驻守的修士,他们基本上就相当于书寮的治吏,看似掌握着书寮,可是只要上面来个比他们有背景、修为比他们厉害些的修士,他们便被压制得喘不过气来,久而久之,有些人的道心就彻底泯灭。
李今朝暗暗警示自己绝对不能寸步不进,熬成他们这样的人。
修炼一阵,因为连日赶路,李今朝难免觉得困顿,拥被而眠。
一觉到酉时,李今朝悠悠醒转,听到外间传来江月晴说话的声音,还有一个好听的男声,感觉年纪不大,与李今朝修为相当,也应该是筑基修士。
而且江月晴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很多,一直自称属下,如此看来这男修应该是新来的主事。正巧他们说到前来住宿的李今朝。
李今朝寻思着自己应该出来见礼,便整理衣冠,并无失礼的地方。
李今朝从里面打开门,一美少年目光聚过来,他穿着一身用料十分讲究的暗纹玄色衣袍,头发束起,腰间挂着一柄礼剑,走路的步伐均匀坚定,看得出是出自礼仪极好的世家。
他看起来并不难相处,一点也不像袁霞口中使用家族势力挤走旧主事的万恶世家子弟,反而像个端方小君子。
他率先朝李今朝作揖行礼:“李道友。”他已从江月晴口中知道目前唯一投宿的修士叫什么名字主动过来行礼,没有一点架子。
李今朝回礼:“想必道友便是红萤书寮主事,不知如何称呼?”
他温和笑道:“在下来自北界,道友唤某辛暮即可。”
“原来是辛主事。”
辛暮只是过来认一下路,并不打扰李今朝。又叫江月晴带着往别处而去。
李今朝眼看天色稍黯,想起有冬火祭,便举步出门朝街上出去。
此时与白天一比,更加热闹非凡,果然街上一辆车马也没有,全是摩肩擦踵的行人,队伍看不到头。
李今朝飞身而起,登上了一个视野比较高的房顶。一股冷冽的寒风吹来,她才霍然清醒,记起这是冬天,因为下头人气汇聚,居然不觉冷。
从屋顶纵观红萤,此时也正笼罩在浓烈的人气中,或成片,或成点,不一会便全部融汇在一起。
不久,天幕拉拢,举火把的游行队在敲锣打鼓的仪仗队陪同下,分成两股从东市出发了。
李今朝开着灵视法眼,只见一股浩浩正气随着火把所过之处,把藏在黑暗处的污秽清净一空,化作一股蓝色的清气沐浴参与游行的人们。
很快李今朝所在的北城也一片通明,冬火传至北城了。
北城等候已久的居民拿着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火把等队伍到来,空中念念有辞,叩谢天地,往队伍中抬着的一个元宝样的箱子中投了一包用红纸包着的银钱,然后用小火把凑近游行的大火把引燃,用灯烛留了火种,再次恭送队伍,随后把火把插在门口。
队伍后边跟着许多嬉闹的小孩子,今晚大概是他们夜晚出门疯玩都不会有大人责骂的夜晚。
就这样一条条街,变得明亮干净起来。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两股火把又在东市汇集。随即东市传来一股股振奋的高声呼喝,一时锣鼓齐响。
欢声笑语穿透冬天的阴云。
每条街都人头涌动,之前因为火把游行暂时被拦在外面的人被放行,他们或三或五结伴分散开来。
李今朝也准备跳下去,随着人流到东市见识一下火把花市。
余光见到一人在不远处的房顶,却是书寮新来的主事辛暮。
他脸上满是好奇,就像个凡间富贵人家的少年。
显然他早知道李今朝在这里,见到李今朝的目光注视过来,举手摇了摇,往下头指了指,示意两人在下面碰头。
李今朝点点头。
两人一齐飞跃而下。
辛暮明亮的眼睛映着火光,显得如黑夜繁星,特别深邃。
“李道友,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听闻东市有花市,暮正想前往,李道友可是要一起过去?”
李今朝朝他行礼:“本就是想过去看看,那一起走。”
辛暮笑的很开心,两人相貌出色,走在一起,引来一旁行人频频注视。
“李道友是牧灵人吗?”辛暮不知从哪掏出一袋糖栗子,分了一半给李今朝,自己捧着另外一半吃个不停。
李今朝吃了一颗,觉得太甜腻了,闻言答道:“嗯,辛主事是看蕴灵看出来的吗?”
辛暮瞄了一眼李今朝手里的栗子,眼睛黏在上面:“李道友你不喜欢吃甜?”他那神色分明表示能不能还给他。
今朝咋舌,方才说话之间,辛暮已经吃完了那半袋糖栗子,于是她把手里的递给辛暮,辛暮也不嫌弃,接过来放进袋中,遂喜笑颜开,也不用自称了:“我从小就喜欢吃甜的,只是在家中管得严,平时都是偷偷吃。这回趁外出,我买了好多。”
他解释完,接着方才的话题:“我家族中也招收不少牧灵人,平日看得多了,几乎一眼便看出来。不过李道友的蕴灵比他们都要纯粹。”
李今朝不解:“是如何的纯粹?”
辛暮嚼完栗子,想了一下:“就是感觉李道友你身上的灵气更加纯净,有一股浩阳正气,大概是自然悟道所致,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便是很直观看到。”
李今朝还真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差别,还以为牧灵人入道之后,情形都差不多的,毕竟观气蕴灵的版本都差不多。
“李道友你是不是受了重伤,感觉你行气微滞,总是不能通顺行完。”
他脸上带着一股难以忍受的难受。
李今朝对人人都知她重伤已经麻木,回答道:“正是,我原本就是要前往仙游疗伤,正好遇上了事情,便在红萤稍作停留。”
“原来如此,仙游……莫不是药王山那位?”辛暮的脸色霎时带上了苦色。
李今朝点点头。